《境界》独立出品【独家报道】
文｜ 天路客
过去一周，一个战地记者的名字令许多人为之心碎——詹姆斯·福利，这名40岁的美国记者在8月19日一段被公布在网络上的视频中，被伊斯兰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武装分子（ISIS）残忍地杀害。
在视频中，身穿黑衣的蒙面武装分子声称，杀害福利是对美国政府之前对ISIS空袭的报复。在镜头前，身穿红色囚衣的福利看上去非常平静，在被迫念了一段谴责美国政府的声明后，武装分子残忍将其杀害。
视频公布后，举世震惊，在如此灭绝人性的杀戮面前，许多人发出了强烈谴责，不仅美国政府发表措辞严厉的声明，许多穆斯林团体也在第一时间表示对ISIS如此暴行的反对。
我们可能永远无法知道，被伊斯兰极端分子斩首的美国记者詹姆斯·福利，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在他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和最后几天，他内心的所有波澜。但福利曾亲自讲述，他的信仰如何帮助他度过了2011年在利比亚被绑架的严酷考验。
福利的家人和朋友们这样描述福利：他是一个富有才华、慷慨待人并且有着坚定信仰的人，他以“他的生命为代价，向世界揭示在叙利亚深受战乱之苦的人的真实状况”。
《境界》记者试图还原出这位基督徒记者生前的足迹，以纪念这位为报道真相而献身的战地记者。
“祈求上帝担负起我无法承受的重担”
詹姆斯·福利1973年生于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一个基督徒家庭，父母都是虔诚的基督徒。福利最初的志愿并不是去做一个记者，在从天主教马凯特大学历史学专业毕业后，对社会充满关怀之心的福利，曾在一个为弱势群体提供教育服务的民间机构Teach for America工作十年，之后他又在芝加哥教导监狱囚犯读书识字，以帮助他们开始新生活。
当福利在教囚犯读书识字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上帝呼召他不仅去教书，更希望他去将他们的故事讲述给更多人。2008年，他前往西北大学攻读了一个新闻学硕士学位，接受了新媒体时代记者所需的专业训练装备。
2009年作为一名自由撰稿者，福利来到了阿富汗，开始了他的战地报道之旅。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特约记者，弗利曾报道过利比亚战争，此后进入叙利亚，为法新社、《环球邮报》网站和其他媒体提供关于叙利亚战乱的报道。目击者称，福利于2012年11月曾在叙利亚北部被武装分子扣押，此后便消失于公众的视野之中。
作为战地记者，福利完全清楚这份职业带给他的危险，最初在阿富汗，他经常和美国军队一起辗转行进，和士兵们吃喝在一起，晚上睡在部队挖掘出的庇护帐篷中。因为美国军队经常会遭受攻击，为了保证安全，福利不得不也“全副武装”的工作，一张同行给他拍摄的照片显示他在伊拉克穿着用钢板做的防弹背心。
然后之后在利比亚，福利就没有这么好运，一切必须靠他自己，和许多外国记者一样，福利从埃及边境混入了利比亚，在叛军盘踞的地区，记录下叛军和政府军之间的激烈对抗。2011年4月，就在他们从叛军控制的城市布雷加离开后不久，就遭遇了政府军的军事袭击，一名南非记者当场中弹身亡。
福利试图告诉对方自己的记者身份，但他被政府军士兵用枪托重击了两下昏过去，随即他和他的两位同事被反绑起来，一起被送往的黎波里一处政府监狱，在那里，福利和他的同事们与一些政治犯被关押在一起，利比亚政府以间谍罪的罪名起诉他们。
当福利醒过来时，突然听到隔壁牢房中传来一阵阵诵读《圣经》的声音，在那里关押着的一个美国商人邀请福利和他一起祷告。
“透过一个很平静的声音，他每天为我读一次或两次经文，”福利后来回忆道，“然后，我会祷告求上帝让我勇敢振作起来，祈求绑匪的心可以被软化。我会祈求上帝来担负起我们无法承受的重担，我也会祷告祈求我远在美国的母亲可以知道我很平安。”
“祷告使我得着心灵的自由”
“我希望我可以透过祷告和我的母亲说话。我和我的同事克莱尔在监狱中一起大声祷告，仿佛向上帝倾诉出我们的软弱和希望，我们不再是孤单和寂寞的。”福利曾说。
18天后，福利终于被允许给家人打电话。
“我在心中做了一个祷告之后拨通了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我母亲的声音，‘妈妈，是妈妈，是我，我是吉姆。”“我还在利比亚，妈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事，吉米，不要道歉。哦，吉米，你爸爸刚离开，他是多么想和你说话。你现在还好吗？”妈妈说。
福利告诉妈妈：“我现在被关押中，不过他们给了我一张最舒服的床，并且被对待的像一个客人一般。”
“是他们逼你这样说的吗？”妈妈问。
“不，利比亚人民是很好的人们，”福利告诉妈妈，“我一直祷告希望你可以知道我的平安，你感受到我的祷告吗？”
“吉米，有许多人都在为你祷告，你的朋友们，你的弟弟，迈克尔，你知道他有多么想念你吗？”福利的母亲哭泣道，“你的校友在为你祷告，你有感觉到吗？”
“是的，妈妈，我感觉到了，”福利停顿了一秒种，“也许是他们的祷告使我能够坚强。”
福利远在美国的马凯特大学校友和家人，经过不懈努力组织了一场国际营救行动。45天之后，福利和他的同事们被遣送至突尼斯边境释放。在那里，福利看到了早已在那里等候他的弟弟迈克尔。
“当我从远处看到迈克尔时，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福利这样说道。
获释后福利曾专程回母校向师生们作见证，亲口讲述了他在利比亚期间遭绑架的经历，在面对恐惧和痛苦之际，福利说，信仰是唯一可以使其变得有意义的东西。
“祷告使我得着自由，一种内心的自由，仿佛在一个饱受战乱的地区，使我们奇迹般地获得了自由，这似乎完全不可思议，但信仰的确可以做到。”
2012年11月22日，福利在重返叙利亚北部进行新闻报道时失踪，在此之前，福利已经在中东地区进行了五年独立新闻报道。许多像他一样冒着生命危险的记者将那里的人们所遭受的苦难报道给全世界其他地方的人们知晓。
福利的家人也依靠着他们的信仰，度过了过去两年福利失踪的日子。他们告诉记者，他的信仰激发了他过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信仰是我们家庭生活的一部分，然而福利的失踪加深了我的信仰，因为它带给了我一个希望——我们的希望就是上帝会看顾吉姆。”福利的母亲戴安娜告诉记者，“他是一个勇敢的，无畏的记者。他一直希望他可以回家。他永远不会希望我们去仇恨和心怀苦毒，每一次当我们沮丧，我们都会想起吉姆和他的勇气。”
戴安娜在Facebook上留言说：“我们从来没有为我们的儿子感到如此骄傲，他献出了他的生命来向整个世界呈现叙利亚人民所受到的苦难。我们希望绑架者不要杀害其他人质，他们和吉姆一样是无辜者，无法控制美国政府在伊拉克、叙利亚或世界任何其他地方的政策。我们感谢吉姆带给我们的喜乐，他是一个非凡的儿子、兄弟、记者和个人。”
福利的父亲周三告诉媒体：“我们知道吉姆现在自由了。他终于自由了！我们知道他现在在上帝的手中，我们知道他现在在天堂了。”
为报道真相而舍命
据美国《赫芬顿邮报》报道，他曾经的同事萨拉·冯在2013年的一篇文章中描述福利是一个正直和乐于奉献自己的人，“他的正直感总是令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工作中，他总是愿意去一些领域去做那些其他人不愿意做的事。福利觉得这个社会需要有记者去见证和报道那些将会成为历史的事实。”
“虽然在公开场合，我们不会去讨论福利的信仰，但我们都知道，那是他之所以能慷慨待人背后的原因所在。”曾经和他一起在叙利亚共事过的同事费雪如此说道。
“他是那种永远会把自己手中还剩下的半个三明治或半根烟给予别人的人，”福利的一位朋友这样回忆道，“他的这种无私的精神非常清楚源自于他的信仰。”
“纽约宗教之旅”的出版人托尼·卡内斯对《境界》记者说，新闻报道的本质是从圣经的话语而来——因为所有人都是按照那最高的善——上帝的形象所创造的人，所以即使是不同的国家和宗教信仰的人依然值得去爱。而新闻报道是为了服务于最高的善和所有人的好处，使人民的声音被听到而不会让他们转向极端暴力的行为，同时曝光那些除了自己的声音不希望别人发出任何声音的极端主义者的丑恶面目，总而言之，新闻报道是为了使整个社会更加健康强壮。
卡内斯说，美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也曾面临过如何将和平带给他的国家，尤其是当白人极端种族主义者阻拦他将自由和权利赋予给黑人的挑战。
林肯曾在著名的葛底斯堡演讲中提到：美利坚共和国是一个在上帝护佑下得到自由新生的国家，并且使得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将永世长存。
而那些白人极端种族主义者显然将美国的国家的理念误解成为“白种人拥有、白种人治理、白种人享有。”而毫无疑问，ISIS的极端主义分则理解成了“穆斯林极端分子拥有、穆斯林极端分子治理和穆斯林极端分子享有。”
林肯告诉了人们美国的民主根本上是为了所有的人，而不是一些特定人群：白种人、有钱人、有权的人甚至是宗教信徒如基督徒或穆斯林。林肯的讲话是深深地植根于圣经和基督信仰而来的。
卡内斯说：“在中东地区，当我们需要促进文化和政府来接受“民有、民治和民享”的政府的理念绝不是容易的事情，然而记者的工作在其中至关重要。”
在福利的遇难被证实之后，上周三，一个由《时代》杂志前北京记者站站长大卫·艾克曼创建的基督徒媒体人小组，在网上发布了一篇文章，向世人揭示出关于福利生前一些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细节——他的信仰如何影响和改变了他的人生。
文章发布后，经CNN等美国主流媒体转载，福利的信仰故事被人们广为知晓。
前美联社驻北京记者、大卫·艾克曼的妻子傅雨霖接受《境界》记者采访时说：“一个拥有基督信仰的记者，意味着和上帝有一个个人的关系以及体验到上帝透过基督的救赎之恩，这赋予他一个独特的能力与人交流。一个基督徒记者可以与人在一些最基本的层面进行交流，这也给予了基督徒记者怜悯和同情的心，去理解一些可能完全和他不一样的人。无论是文化上，种族上，信仰上，他会有一个超越他自身能力的同情和力量的源泉，对于詹姆斯·福利来说，这给予了他一个独特的能力，去采访和报道那些他所关注的人，同时也支持他可以度过被绑架后的每一天。”
“我希望詹姆斯因为知道上帝掌管一切的终极，每一件事情发生都有一个目的而可以得到慰藉，即使有时我们完全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希望他可以因知道上帝在他被捕的每一天每一刻与他同在而得到安慰。我愿意相信詹姆斯的死就好像在古时的殉道者们，并不是带着恐惧而是带着盼望进入他在上帝里的永恒同在。”傅雨霖告诉《境界》记者。
“当我读到许多人追忆詹姆斯的文章时，《圣经》里那句话立刻跳入我的脑海中‘我实实在在告诉你们，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我相信詹姆斯的死绝不会是白白的。”傅雨霖说。
“纽约宗教之旅”的出版人托尼·卡内斯接受《境界》记者采访时说，福利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是勇敢和胜利的，在他的身上显示出了对上帝和他人深深的爱，即使那些人是他的敌人。”
“耶稣说，最伟大的爱即是为别人牺牲你的生命。当记者在战场上，冒着生命危险报道真相，帮助人们去认识和理解需要去抵制的这些暴行——虽然并不是所有的记者都是基督徒，但是从给这个角度来说，所有的记者都在遵行耶稣基督的教导，出于这个原因，我们应该感谢那些试图报道真相，甚至要付上生命代价的记者们。”卡内斯说道。
“上帝是无处不的帮助和力量。他的儿子经历了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苦难，证明他也和在ISIS折磨下丧生的詹姆斯·福利同在。耶稣复活了，所以带给我们最终的盼望不是死亡，而是永恒的盼望。”卡内斯告诉《境界》记者。
（本文综合了CNN、《赫芬顿邮报》相关报道与詹姆斯·福利2011年写给母校马凯特大学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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