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随着刀片每次划过胳膊,我感觉自己的痛苦正慢慢溜走…”自残的孩子不只浑身疤痕,连心都碎成一片片的。陪伴他们康复的唯一方法是成为可以信赖的人,走进他们的痛苦和混乱。人倚靠自己的力量是办不到的。当蒙爱的新身份确立,年轻人即使面对新的痛苦和艰难,也能大胆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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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马尔伏·潘纳(Marv Pen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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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我要与凯莉见面,心知这又是一场沉痛的谈话。十六岁的她,将自己的生活描述为“完全一团乱”。她说的可能没错。昨天深夜,她发来的信息诉尽了一切:今天晚上我又割腕了,对不起,我很努力不要,你可以帮我吗?请不要放弃我。
究竟是什么触发了昨夜的情绪?我试着想像这个年轻的朋友独自待在房间,身旁散落着一团团卫生纸,全都吸饱了亮晶晶的红色泪滴。可能是她爸爸再次酒醉回家,躺在自己的呕吐物里要她清理,她还要把爸爸抬上床,但已足够令人崩溃。具体是什么原因触发自残,此时已无关紧要。事实上,她竟然从这个寂寞仪式里得到了奇异的抚慰,并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而我担心的是,随着手腕上的割痕再多一条,这种破坏式行为的吸引力会愈来愈强,令她上瘾,无法自拔。
没有谁比他们更孤独
我和凯莉固定会面已有六个月了。尽管她诚心希望停止自残,但仍无法克制。我认识很多像凯莉这样的青少年,他们一旦感觉生活开始失控,就会以伤害自己作为回应。说来悲哀,凯莉只是数百万这类年轻朋友中的一个。这些孩子会用锐利的刀片、碎玻璃、点燃的烟头、钝物、钉子、针尖、梳子、酸液、沸水、拳头故意伤害自己,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发泄内心混乱翻搅的强烈情绪。
近年来,“自残”这个议题在年轻人世界的可见度愈来愈高。自残快速成为相当严重的问题,直到2006年普林斯顿和康乃尔大学的一项重要研究,才首次让我们可以窥见危害的蔓延程度。调查对象是两所顶尖学府的三千多名大学生,结果显示这些被公认为优秀的青年人中竟有17%的人年少时曾经自残。
要判断一个孩子是否会自残,看外表的生活状况不一定准确。离婚、贫穷、药物滥用和精神疾病所造成的混乱,这些构成了凯莉的家庭环境,令我们还算可以理解她为何选择自残。但有些孩子看似来自父母成功、衣食无忧的健康家庭,为何他们仍选择自我伤害呢?
看看安迪的例子,十七岁的他是帅气的运动健将,功课也很好,在学校非常活跃。第一眼看到他,你绝对想不到过去四年来他一直不断用刀割、火烧来伤害自己。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秘密。他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篮球教练发现他的T恤沾有血迹,问了一些问题,然后坚持要他寻求心理支援。
安迪一家住在配有私家泳池的高档社区,父亲是一位成功的商业精英。各方面他都令同龄人羡慕。他的日记却为我提供了一点线索:“我永远都不够好,这是一定的。不知为什么我还要费力尝试。每天都觉得自己很逊,没办法处理这种感觉。我配不上这个家里这么厉害的人。”
对许多自残的孩子来说,面对时常汹涌而来的“情绪痛楚”,他们习惯以自我伤害、短时间的“身体痛楚”来纾解。十六岁的布兰妮说:“随着刀片每次划过胳膊,我感觉自己的痛苦慢慢溜走,虽然我知道它很快就会回来。但有那么一刻,我感到一股难以描述的痛楚从内心深处涌出,我感到所有的愤怒与挫折一下子倾泻而出,远远离开了我。就在那一刻,我好像自由了。”
十八岁的贾思敏说:“在家里我得勇敢,不可以哭。我父亲没什么耐性,如果你发出任何声响吵到他,例如哭泣,他就会抓狂。我不是不会哭,而是不能哭。为了自己好,我最好不要哭。感觉痛苦时,我透过让自己流血来哭泣;我的身体为我而哭。”
愤怒、受伤、悲痛、绝望、恐惧、孤独、自我怨恨,这些只是隐藏在自毁行为背后的一部分感觉。这些情绪备受压抑、否认,若是表达出来,自残者可能必须冒着他们不愿或无法面对的风险。在家中,如果诚实表达情绪是不受重视、不被接纳的,这些内心深处的负面感受就会不断恶化,逐渐加重,最终达到一个临界点,必须找到某种方法来发泄。由于不知道如何用健康的方法思考事情、表达情绪,这些孩子以为自己别无选择,只能用自残的方法来处理情绪。
想像一下孩子们的孤独,他们觉得唯一能处理悲伤的方法,是让自己流血来代替哭泣。加上伴随而来的羞愧感,他们心里晓得这种行为其实是有害的,对自己不利,还会上瘾。一旦别人发现他们在做这些事,可能会疏远他们。于是他们内心的痛苦更加复杂。坦白地说,在这世上,我认为没有多少人比这些自残的孩子更孤独。
父母准备好帮自己的孩子吗?
怎样才能帮到这些孩子?当孩子的情况已经如此严重,寻求专业咨询师的协助是非常必要的。既然孩子已经用这样的方式发出呐喊,无论父母还是其他监护人角色,我们首先不要拒绝反省、否认问题,不要小看这些孩子面临的实际状况和深切痛苦,一定要提醒自己,要想疗愈孩子的伤痛,绝不能冲过去反复说教,甚至干出为了孩子的好就把他们关起来用电击治疗网瘾的事。高傲的批判、讨人厌的好奇、以爱之名的严密掌控都是行不通的。
要陪伴自残的孩子走上康复之路,唯一的方法是真正进入他们的痛苦,深刻地聆听,付出恰当的同理心,并清楚表示愿意陪伴他们度过混乱的状态。而要这样做,大多数人只倚靠自己的力量是办不到的。其实多数自残者都真心想要停止,但他们同样真心认为如果停止这种行为,生活会更快失控,结果再也没有方法能够处理他们感受到的混乱,仿佛受到囚禁。
圣经说“神就是爱”,神与那些被误解的、被剥夺的、被排挤的、被伤害的人同在。若能透过耶稣的眼睛来看那些深受伤害的人,透过耶稣的耳朵倾听孩子们的心声,便能帮助我们以耶稣基督那坚定温和、深切怜悯的立场来回应他们。尽管走出自残很不容易,但三十年的辅导经验让我可以负责地说,每个能够从悲剧中重生的人,他们的身边都有至少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这人陪伴、支持他们,并带来希望,做孩子与神的爱之间的桥梁。
避免陷入对自残的误解也很重要。很多人以为自残的目的是要自我毁灭。事实上完全相反:自残主要是希望能好过一点。确实有些孩子自我伤害是想惩罚自己,但多数情况下,自残的动机其实是碰到立即且严重的情绪创伤,急需解决;孩子将自残视为问题的解决之道。请谨记,引发自残行为的核心并非“制造痛苦”,而是要“控制痛苦”。
另外,有一种误解很常见,把自残等同于自杀倾向。其实多数自残的孩子都表示,他们自残的时候很小心、很谨慎,务必让自己活着。这种极端的做法是要让自己勉强度过这一天,而非让这一天彻底结束。虽说自残者基本上没有自杀意图,但自残传达出深刻的伤痛、无助、恐惧,当痛苦的感受逐渐累积,他们陷入极度绝望时很可能会以自杀告终。
以我认识的自残者为例,许多人来自背叛、遗弃和破碎的环境。他们极度渴望建立实实在在的关系,而且非常急迫。身处扭曲的环境,他们学习到若想被注意到,唯一的方法就是营造出某种危急状态。他们发出这么绝望的呼喊,希望得到协助,然而成年人却视而不见,以为年轻人只是想博取别人注意,就像岸上的人责备落水者为什么喊那么大声。
如果确知某个青少年自残“只是”想博取注意,该如何反应才恰当?首先应该把“只是”两个字拿掉,因为这样说就等于看不起孩子所承受的真实痛苦。请听听杰西在日记中怎么说:“我总是很孤单。爸爸都是等我上床睡觉以后才会回家,隔天早上我要出门时,他通常还在睡。妈妈常换工作,所以我从学校回家时,她要不是去上班就是在家睡觉。等到他们发现我用刀子割自己,我妈整个抓狂了,于是向公司请了两周的假。两周之后她就得回去上班,我又再失去她。我想,我之所以一直那样,只是想看看他们会不会注意到我。结果没有。”
从现在开始,请父母找出比较实际的方法,真正给孩子多一点关注。问问自己有没有办法多花一些时间相处?有没有什么活动是大家都喜欢、可以共同参与的?你的工作时间能否做一些调整,以便挪点时间给孩子?放下心里的懊悔与自责,请记住,做一点努力永远比没做要好,现在做永远比以后做要好。在你孩子的生命中,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摆脱错误的自我认知
对青少年来说,在青春期建立“身份认同”是一项首要任务。绝大多数孩子刚进入青春期时都会自问“我是谁?”青少年急着切割与原生家庭的关系,以建立自我,渴望拥有自己的独特身份。
刚进入青春期的孩子,有基本的认知能力回顾过去十几年发生的“独立而连续的事件”,并将这些事件整合成自己的生命故事。通常负面的事件会开始融入这些故事中,包括遗弃、背叛、孤立、害怕或缺陷。他们可能会自问:“我是谁?哦,让我想一下。小时候,我爸从来不陪我。我妈老是喝醉。老师说我很笨。玩游戏总是被欺负……”青少年试着要建立自我认同时,上述事情会让人产生严重扭曲的结论——“我不可爱。我没办法拥有健康的亲密关系。我很笨。我不配。我就该被这样对待。”
这些结论通常以“自我认同”的形式展现出来。由于许多孩子身边缺乏真正关心他们、客观看待他们的大人,使得他们对自我的见解很少被讨论被提醒被矫正,渐渐成为他们的自我认定。孩子们只有抓住这些自我认定不放,过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才显得合理。
请听曼蒂对这一切的解释:“我觉得自己是没用的烂货,生活对我来说也一直是如此。我一无是处,毫不可爱,所以小时候妈妈才会一天到晚喝得烂醉。我是个荡妇,所以我9岁的时候才会被人性侵。我自甘堕落,所以14岁时男友甩了我。”
曼蒂的字字句句都是自己的主观认定,根据的是她对自己生命事件的阐述。在她心中,这些强烈的负面用语恰恰能贴切描述她的认同,毫无疑问她必然经常糟蹋自己的身体。就因为她对自己感到如此不屑,才会用自残当作最好的回应。
说来令人难过,孩子从自残得到的解放感,很快会受到“报酬递减法则”的影响,昨天这方法有用,不表示今天还有用。轻轻割一下不再有效了,好的感觉也不像以前持续那么久。事实上很多成瘾行为都一样,到了某个阶段,刚开始得到的愉悦感已经消失,自残只让你不再那么痛苦而已。
在许多自残孩子的心里,羞耻感往往占了很大部分。羞耻感奠基于我是什么样的人,而不是某件事我做得好不好。相信自己“不可爱”而产生的绝望感,会让他们紧紧抓住自残的行为不放,而且很难戒除。面对深深受创、满心羞惭的孩子,只是称赞他们很棒、很有趣、很重要或讨人喜欢是不够的。那些负面认知已深植于他们的灵魂深处。由于那些认知往往来自令人失望的人际关系,因此唯有透过关爱、坚定和忠诚才能改变。我不是说言语没有价值,但若没有人际关系的支持,言语里的爱可能太过轻飘和空洞。
说到底,碰到自我认知偏差的孩子,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帮助他们发现并接受自己在基督里的真正形象。《罗马书》12章2节提到“心意更新而变化”,对于自残的孩子来说,“变化”指的是学习相信神对他们的描述,不再相信他们对自己所做的结论。
不要依靠人的爱和热心
如何为自残的孩子带来希望与医治?如果上帝把我们带到一个受苦的孩子身边,我们可以做什么?首先,我们可以成为真正提供协助的人。最有效的方法是通过我们展现出来的生命,让孩子感受到神的爱。
若想成为有效的协助者,必须先谦逊认清自己能力的限制。辅导自残的孩子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掌声很少,进展也很慢。人的爱和热心会用尽的。我们必须理解祈祷的价值,并谨记对神的永恒信靠。
许多身心受创的孩子渴望找到能够充分放心、完全信赖的大人。建立信赖感最重要的是心口如一,青少年是非常灵敏的“虚伪侦测器”,三两下就能嗅出装模作样和自吹自擂的人。这些孩子不断寻找真正爱他们的大人。这种大人愿意真诚面对他们的问题与挣扎,而非只是说说而已、随便打发他们了事。信赖感是指“与喜乐的人要同乐,与哀哭的人要同哭”,善于倾听他们的述说。这等于为孩子提供不同于自我伤害的另一种管道,纾解他们内心积压的情绪。
等到孩子们终于愿意表达压抑的情绪,混合着自贬、愤怒、恐惧和悲伤的情绪会以极大的能量爆发出来,用语可能不经修饰。昨晚,我接到一个正在辅导的孩子寄来电子邮件,数一数一共用了二十四次脏话,他愿意与我分享内心的愤怒到这个程度,表示他觉得这样做很安全,对此我很高兴。你得习惯握紧的拳头、迸发的愤怒,以及大量的眼泪。如果孩子们愿意与你分享深层的感受,也是在表达对你的真切信任。请视之为一件光荣的事。
自残的孩子通常已经习惯被抛弃和忽略,尽管外表强悍,背后多半脆弱而容易受伤。事实上,他们不只浑身疤痕,连心都碎成一片片的。爱他们就是营造温暖安全的空间,让他们知道自己被接纳,所要付出的宽容绝非一般的想像。努力接纳他们之时,千万别忘了,耶稣正是这样接纳我们的。
自残的孩子时常感觉没有希望,我们却能对他们抱持希望。这么做不是出于乐观,认为我们一定能帮到他们;我们的希望是在基督里,祂承诺让所有事物焕然一新。当孩子的情况出现反复,这可以让我们免于失望。
若能帮助孩子们以“上帝看待他们的角度”来看待自己,学习接受“他们在基督里”的事实,他们就能以全新的眼光来理解痛苦的经验。这将为他们的世界带来全新的可能性、新的友谊、新的挑战,并获得基督所承诺的全新体验与丰富生活。
令人痛苦的事件依然不断发生,但差别在于心意更新之后,这些事件变得能够处理。孩子们不再把痛苦当作自己有缺陷和不被爱的证据,而是能够改变想法,知道自己是“可以讨人喜欢的、可以被人接受的”,让一切根植于他们新的身份认同——他们是神所爱的孩子。在这个充满爱与接纳的环境中,熟悉的罪恶感与挫败感消失了,喜乐、平和、忍耐与仁爱翩然降临。年轻人终能以新的做法面对眼前的痛苦、失望与艰难,即使受到最深的伤害,也能更大胆地去生活,可以与保罗一样大声宣告:“我靠着那加给我力量的,凡事都能做。”
(本文摘编自马尔伏·潘纳 Marv Penner《自残青少年的希望与医治》,宇宙光出版社2013年9月出版,内容有删改,大小标题为《境界》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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