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光环背后,百名残障孤儿从这里被收养

奥运光环背后,百名残障孤儿从这里被收养

导读:华裔选手玛吉为加拿大夺得东京奥运会女子百米蝶泳金牌,加上美国体操队曾获金牌的华裔选手霍尔德、伊克尔,这些被海外家庭收养的中国女孩,吸引人们的目光由赛场转而关注荣誉与奖牌背后的孤儿群体。娅莉讲述了她十几年服事残障孤儿不为人知的故事。

《境界》独立出品口述实录

文/恩洁 Xila

播音/小青、星星 后期/星星

2021年东京奥运会女子100米蝶泳比赛中,加拿大选手玛吉·麦克尼尔(Maggie MacNeil)游出55秒59的成绩,以0.05秒微胜中国选手张雨霏,夺得加拿大本届奥运会第一枚金牌。

这个2000年生于江西九江的黄皮肤加拿大奥运冠军,以及美国体操队的金牌选手——2001年生于广西梧州的摩根·霍尔德(Morgan Hurd)、2002年生于江西九江的凯拉·伊克尔(Kara Eaker),都是被海外家庭收养的华裔女孩,她们吸引人们的目光开始由赛场转而关注荣誉与奖牌背后的孤儿群体。《境界》特别采访了北方一所孤儿院的负责姊妹娅莉,讲述她多年服事残障孤儿不为人知的故事——

“当我离开外企进入重症孤儿服事领域,才发现自己不仅失去工资和保险,连社交也没了。每个孩子的需要天天摆在眼前,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很多人觉得最头疼的钱从哪来,但上帝没让我为这些焦虑,天天计划未来,信心太小了。只要在爱的事上用心,上帝一定管你的。”

 一边是外企,一边是孤儿

《境界》:你是如何进入服侍残障孤儿这个领域的?

娅莉:我刚到外国语学院读国际贸易的时候,因为家境比较困难,被子很单薄。有一天晚上,室友把自己的厚被子让给了我,我心里觉得特别温暖。后来她告诉我她是基督徒,邀请我一起学习圣经。自己虽然不感兴趣,学业也很紧张,但不好意思拒绝,就答应了。渐渐发现“人从何而来?去向哪里?”,这些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原来是有答案的。当我发现人活着的意义时,就觉得真美!

有一段时间我给一位外国脑瘫专家做翻译,遇到一位外国老先生带着两个孩子来做康复。老先生是一位在中国做孤残儿童救助的牧师。我们刚认识不久,他就和妻子回国了。我也毕业进入外企工作,常常出差。

2009年,我忽然收到老先生的邮件,他说“我就在你家乡的孤儿院,你愿不愿意来看看?” 我当时就想,“都到我家乡了,那我得去看下!”在家乡的一个孤儿救助机构见面后,他们邀请我参与救助机构的建立和服侍,我心里并不愿意。因为我刚进入职场,工作和收入都很好,而孤儿救助机构非常不稳定,也很艰难。有一天,他的妻子告诉我,如果我不参与的话,他们就没办法在中国继续救助孤儿了。经过各种真实的挣扎后,我告诉他们,我可以帮忙,但不会全时间参与。

当时我想得很简单,白天在外企工作,下班了就去机构帮忙。当时还没有高铁,我每天下午5点下班就冲去坐大巴,晚上8点多到,第二天一早5点多起来赶回北京上班。两个月后,我的身体就吃不消了。我不得不考虑:放下哪一头?如果放下外企工作的话,自己的职业和未来就没有了;如果放下孤儿机构,我的良心受到责备,心里实在无法割舍。

 《境界》:当时机构的情况如何?你最后怎么做出的决定?

娅莉:那时机构一共有9个孩子,和现在情况差不多。我们一开始定下的目标就是致力于救助重症儿童。老先生认识一位在相关部门工作的阿姨,她帮助我们与有孩子需要救助的孤儿院建立联系。孩子都是从各地孤儿院送来的。我挣扎了一段时间,一想到自己要把这些孩子扔下时,内心更加煎熬,于是就放弃了外企工作。我想得很简单。当我真的离开外企后,发现自己不仅仅失去工资和保险,连社交也没了,好像与世隔绝了。机构成立不久,老先生夫妇因为一些原因离开,这一摊子的事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境界》:后来有没有想过重返职场?家人如何看待你的选择?

娅莉:太忙了,没空想!一个个孩子的需要每一天摆在眼前,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我想如果现在重返职场,我还能大干一番,再过几年我就干不了了。身边很多人建议我建立一个良性循环的体制,我一想到这些就头疼,不知道如何去做。我不属于目标导向型的人。看到孩子的需要,我就一直想着怎么把孩子照顾好。我想这是上帝所喜悦的。

我的妈妈很朴素也很有爱,她看到我所做的,会默默帮助我。有的孩子就我妈妈带到这里的的,她看到她带来的孩子被很好的家庭收养,非常开心。

《境界》:这些重症的孩子,白天晚上离不开人,还要联系医院、筹措资金,和各种人打交道,你觉得最大的难处是什么?

娅莉:我觉得自己特别累。每天都需要跑不同的医院,见不同的医生。我的不是很好,医生也建议我多休息。

很多人觉得最头疼的话题是:钱从哪来?这其实是我最感恩的地方,上帝没有让我在这些方面用太多脑力,越研究忧虑越多。我知道很多机构会花很多精力去维护志愿者群体,因为这些是经费的来源。我自己不会做,也没有时间做。这些年走过来,孩子们的救助一样也没有耽误:心脏外科就去阜外,内科就去安贞,骨科去积水潭,肾脏科就去北大附儿;我们都会尽力给孩子们安排最好的治疗。

 幸亏当时接收了这个孩子

《境界》:在这些年你一定经历了上帝的很多带领吧?

娅莉:每一天都是神迹。曾经有一个孤儿院给我打电话,说有一个肾病晚期的孩子,医院已经退回来了,问我能不能接收。我一听,肾病是一个无底洞,我们的机构太小。我就告诉他们,去联系大一些的机构试下;其他机构不接,再联系我。不久对方告诉我,没有机构肯接,问我能不能收。我很犹豫,当时账上所有存款只有两万元,而两万元对于一个肾病的孩子算不了什么。面对这个无底洞,大家都退缩了。可是如果我们不接,这个孩子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想想心里很痛,那就试试吧,反正还有两万元。

下午4点多我同意接收,晚上11点他们就把孩子从外地送来了,说是怕我过了一晚上就反悔。第二天凌晨4点,我就去北大附属儿童医院联系住院。经过治疗,孩子的浮肿消退了,不久就出院了。这个孩子叫尼希米,检查发现,他不仅有肾病还有生殖器的问题,接着又安排了一次手术。当时另一个叫以西结的孩子和他来自同一个孤儿院,治疗之后,身体也康复了。

后来有国外的弟兄姊妹来探访孩子。其中一位姊妹得知以西结的情况,就想领养他。回美国后她将这个想法告诉家人,先生和婆婆都同意。其实这个家庭不富裕,妈妈是洗车工,爸爸在家带孩子,手里没有用来支付领养费用的存款。妈妈就开始募款,她在自己指甲上画上孩子的照片,告诉别人,她想把自己的儿子带回家。她的孩子也帮助她一起募款,几美分几美分地积累起来。等到这位妈妈终于凑足钱来到中国,把以西结带回美国的那一天,正好是以西结14岁生日的前一天。领养法规定,孩子只有在14岁之前才可以被领养。

以西结和尼希米从小在孤儿院一起长大。以西结去到美国后,就对妈妈说:“妈妈,尼希米还在中国,可不可以帮他找一个家?”妈妈看到孩子愿意分享自己的心事,而且是为了别人来向妈妈寻求帮助,就很感动。妈妈开始为尼希米找家。肾病孩子很难找到愿意接收的家庭。以西结的妈妈居然找到一个家庭愿意领养尼西米。

在办理领养手续的过程中,尼西米的病情恶化,开始隔天透析一次,照这个情况基本活不了多久了。领养家庭仍然赶到中国,当他们看到尼西米如此虚弱,爸爸就发给我一个信息,意思是他们无法面对这种情况。我就鼓励他,可以做肾脏移植手术;但是在中国等待肾源很难。我们这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如果没有人愿意参与在他们的生命中,他们就会死去。这位爸爸没有回复我。第二天,他悄悄去签字办手续,然后立刻带着尼希米回到美国。那一年是2018年,刚好尼希米也是14岁。

 《境界》:尼西米后来的情况如何?

娅莉:回美国后,他爸爸不再联系我。那段时间我常常做梦,梦中很多恐惧。同工们也都不敢再提起这个孩子,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直到今年,有一天以西结跟我联系,我就问他尼希米的情况。他说他跟尼希米视频通话了,尼西米在医院里,有人去世后把肾捐给了他,手术后他的身体也没有排斥反应。我听了很开心。回想起来特别感恩,虽然当时手里只有两万元,但幸亏我们接了尼希米;幸亏我鼓励了爸爸领养他。

 上帝最看重的是我们的心

《境界》:你们从8岁到14岁照顾尼西米,作为一个肾病的孩子,花费一定不少吧?

娅莉:各种治疗加在一起,每天都得上万元。我们的机构很小,但人员很稳定。孩子来来去去,阿姨们基本没变,现在这七位阿姨都是从一开始坚持到现在的,这很难得。机构从建立至今,有一位律师姊妹监管账户,还有一位老姊妹是我们的会计。我们的财务原则是包括我自己在内,所有同工不接受对私的捐献,所有款项一律转到机构账户上。这两位忠心的姊妹承担了很多财务管理上的事情,慢慢大家也越来越信任我们。

 《境界》:刚才看到一位阿姨抱着孩子,一边抚摸一边说:“求上帝给我们孩子找个家!”这些服侍的阿姨都是基督徒吗?

娅莉:大部分都是。她们的文化水平不高,给不了孩子很好的教育环境,但她们都是从心里真正爱这些孩子。最辛苦的就是这些阿姨们。如果没有她们,我做不下去。如果我在外面辛苦,好的东西却没有落在孩子身上,没有一个疼他们的阿姨,就太得不偿失了。我最近也在给阿姨们联系一些教养孩子的培训课程。

几年前,我希望孩子可以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而且看到阿姨们很辛苦,想给她们一些假期。于是我们就寻找接待家庭,很多都是主内家庭,可以帮我们照顾孩子们十几天。后来大约10个孩子因为这个过程被接待家庭收养了。

其中有一个农村的基督徒家庭,靠种葡萄、卖农药和种子维生。有一年春节他们把耶利米接到家里,节后送孩子回来时,就问我是否可以领养。他们说,虽然自己家里不富裕,但他们的两个孩子都已经上大学了,他们的身体健康,想出去宣教很困难,如果养大一个孩子,把这个孩子带到上帝面前,就是服侍神了。还有一家寄养家庭,妈妈是乳腺癌,病情严重时她不敢领养,担心孩子会失去妈妈;病情稳定后,她就来领养了孩子。每个领养家庭都不容易,迄今为止,已经有一百多个孩子被领养。

 《境界》:有没有领养家庭后悔,再次弃养的情况?

娅莉:目前没有!我们把关都很严格。

 《境界》:在媒体上有时会看到,有孤儿院把孩子当作资产,孩子要够多,才能吸引资金。 

娅莉:人最大的恐惧是对金钱的恐惧,这也是我最大的挑战。慢慢地,人的心态很容易就从机构养孩子,变成靠孩子养机构;孩子在,机构就在。有一次,有人联系我们,有一笔大额奉献。他们问,你这里有几个孩子?我说现在有三个。他们就说,人太少了,我们需要做大一点的活动,你能不能介绍大一点的机构给我?我就给他们介绍了一个孩子多的大机构。

 《境界》:这么多年,你们的费用主要来源是哪里?教会有支持你们吗?

娅莉:主要来自我以前工作的外企,它是一间上市公司。当我离职后,同事们知道我去照顾残障孤儿,就主动邀请我回公司去募款。最初几年公司一直帮助我们,每年为我们做慈善捐助活动。我不允许孩子出现在募款现场,希望他们从小被保护被尊重,不被放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募款现场只有我和同工介绍我们所做的。前后大概募集了上百万,孩子们得以一个接着一个被救治。

       到目前为止,基本没有教会的参与;以后如果有教会邀请我们去分享需要,我很愿意去。我们的义工群体里有各种各样的人,都是身边人口口相传,信任的人就会来支持。以前我排斥和不同信仰的人一起服事,后来神逐渐拓宽我。其中一位义工是虔诚的佛教徒,也在外企工作,与我们相处多年后,很佩服我们的信仰。他今年信主了,下周受洗,还特别邀请我去参加他的洗礼。

 《境界》:你对未来有什么计划?

娅莉:我真的没有太多计划,先把上帝交给我的这些事做好吧!哪天没有孩子需要我们帮助了,我们就停下来,各谋其职去。天天计划未来,信心太小了。为什么不相信上帝呢?整个宇宙都属于祂!我们真的为了上帝服侍别人时,上帝会祝福的。

两年前,我们给这些病重体弱的孩子吃母乳,需要同工们去各个地铁口把别人奉献的母乳带回来。今年根据孩子的情况重新调整饮食,希望保证孩子们每餐有6-7种绿叶蔬菜,配上肉类。不能吃的孩子,就把食物打成泥喂他们。几个月下来,有三个从不张口的孩子也开始吃饭了。我想在爱的事情上更用心,上帝一定管你的。上帝最看重的是我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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