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是在酒友家喝酒,就是在去喝酒的路上,喝醉了就和妈妈吵架、摔东西,我就这样长大,凭什么原谅他?想到爸爸的病,我止不住流泪。怕丢人,就拿诗歌本挡住脸一直哭。雪地里我们父子在户外手拉手祷告。父亲的生命还在施工中,改变的种子已埋进他的生命。
《境界》独立出品【说出你的挣扎】
文 | 大杨 李恩
播音 | 文君
第一篇
父亲戒酒,真的没可能了?
文/大杨
打记事起,不善言谈的父亲就一直酗酒。除却农忙的时候,他很少在家,不是在酒友家喝酒,就是在去喝酒的路上。无数次放学的时候,总能碰见某个大人突然对我说,你爸在谁家里喝酒呢!言语间夹杂着讥笑。每到这时候,我总是一语不发,尴尬地笑一下敷衍过去,麻痹自己,仿佛那不是我的父亲。
学习一直是我逃避烦恼的方法。放学后,不管家里发生什么情况,我都置之不理,第一时间写完作业,就出门找同学玩。因为成绩优异,我成了左邻右舍夸奖的对象。本以为父亲会因此收敛一下,没成想他竟然把我当成了吹牛的资本,出去喝酒的底气更足了。
我对照父亲,审视自己的言谈举止,暗地里跟他较劲,决不让自己变成他那个鬼样子。他酒后撒泼,我就学习礼貌待人,不在大人面前耍性子;他恶语相向,我就态度温和;他不顾及别人,我就凡事为别人考虑;他喝醉,我就时刻保持清醒。久而久之,除了成绩,性格好又为我赢得了许多称赞。偶尔有长辈来我家都会怜惜地看着我,然后对父亲说:“你这样一个人,怎么生了这么个好闺女!”
沉浸在夸赞里,时间一长连我也看不清自己了,以为外人眼中的我就是真实的我。可每当夜深人静,每当听着醉酒的父亲在外面砸东西的时候,我深知自己最真实的样子是:冷漠、难以信任人、害怕被孤立、讨好人……这样一个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矛盾体,让我很难交到真正的朋友。两相撕扯中,我更加痛恨父亲,又因为改变不了他是我亲生父亲的事实而更加绝望。
上大学前,爷爷因为公职在镇上居住,不常回家。除了妈妈以外,没人能约束得了他。白天他清醒的时候,妈妈会因前一晚他醉酒回家而生气,尽最大力气数落他不顾家、不顾孩子。每每这时候,父亲极少反击,任凭妈妈数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像个乖孩子。可一到半夜,酒后回来的父亲继续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我厌烦极了,也失望极了,认为他烂泥扶不上墙。我十分不理解他的心态,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随着学业加重,忙于应付考试的我无心探究这些,一心只想通过高考走出去。走得远远的,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不思进取的父亲。
我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一点慈祥
从考上大学的那天起,我觉得自己的世界终于变成了彩色的。之前的日子混乱且黑暗。
入学前收拾行李,妈妈塞给我一本圣经,嘱咐我勤看看。好在大学学业并不重,应付考试对我来说很轻松,我终于有时间真正去了解信仰。妈妈信主有十几年了,虽然父亲本性不改,她仍然没有放弃希望。这种支撑她的力量吸引着我。临近毕业时,各种机缘巧合,在别人的引导下,我重读圣经,自此认识耶稣,受洗信主。
毕业后,我回了老家附近的城市工作,顺利找到了团契。信仰一点点渗透到我的生命中,借着祷告,我开始把一切都交托给神,工作、人际关系、经济能力,以及和父母的关系。我的生命悄悄起了变化,冷漠的性格一点点被破碎,我变得更坦诚、更自然。在认识到自己是全然败坏的罪人那一刻,我痛哭不已。是啊,不管我把自己外在的形象塑造得多么光明,骨子里我仍是个罪人,永远不可能靠着自己变得圣洁。
那父亲呢?耶稣怎么看他呢?我又该怎么对他呢?我困惑着,可因为伤害日久弥深,我并不急于寻找答案,规律地上班下班,规律地去聚会。偶尔,父亲会打电话来关心,我觉得那是他刻意维持的虚假,尤其如果他话语间有醉态,我会尽最快的速度结束对话。
有段时间,团契讲道总是围绕着“饶恕”这个主题。从一开始听,我就知道应该去饶恕父亲,可是不由自主的,我抗拒着不想去吸收这些话语,更不想去实行。凭什么你伤害了我,没有跟我道歉,又没有主动寻求和好,我却要去饶恕你?但是一次次的讲道像是主在叩门,希望我打开心扉,跨出这关键的一步。
抗拒中,我一再被主赴十架的爱所感动。“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耶稣清楚知道自己的使命,祂甘心牺牲,不去计较,祂明白自己必须走这条路,而这条路也是我们应该走的。
在这份爱中,我慢慢卸下心防。疼痛和恨意仍在,但是好吧,他是我的父亲,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而且余生我仍然需要面对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开始,我决定跨出这一步。有天晚上聚会回来,收拾完躺在床上,我叹了口气,对主说:“主啊,我选择饶恕,你帮助我吧!”一点特别的感觉也没有,之后我慢慢睡去。
日子还是慢慢向前,这样简短无力的祷告断断续续进行着。某天下班后在去团契聚会的公交车上,心里咂摸着饶恕的个中滋味。突然,一句话闯了进来:那是你亲爸爸呀!一瞬间,我两眼满了泪水,浑身有些无力地靠在车窗上。是啊,他是我亲爸爸,被自己的女儿恨和疏远,对他来说,滋味也不好受吧?再没有多余的想法了,我重复着这句话,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从这以后,我试验着自己对父亲的态度,他再打电话时,虽然偶尔还会生气恼怒,我努力让自己更客气一些。有空回家时,也愿意跟他说说自己的生活。如果哪天晚上他又醉酒回来,我就赶快起身祷告,求主像平静风浪一样,让我的家也快快平息下来。有的时候,祷告很快就得应允,他在客厅里嚷嚷一会就去睡觉。有的时候,祷告了许久都还是老样子,常常让人觉得丧气。
但既然决定了去饶恕,不管多辛苦,坚持走下去吧。感谢主,跌跌撞撞中,父亲开始有些微微的改变。由于自己外出工作的时间更多,所以我也劝说妈妈多些包容和忍耐,有女儿跟你一起祷告,改变总会发生的。许是年纪越来越大了,父亲不如年轻时那样折腾了,大约有四五年的光景,我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点慈祥的样子。
学习饶恕的日子里,我也一点点被神医治。即使工作中被人背后使绊子,因着操练饶恕,我也能很快复原。
父亲得了一个滴酒不沾的女婿
团契里有几位同龄的姐妹都面对婚恋问题,我们组成了一个小团契,买了好多婚前预备的属灵书籍,学习如何作一个好妻子、如何帮助丈夫。这时父母都有些着急了,家中熟人也多有登门说媒的。推脱不下时,妈妈就打电话让我回去相亲。我不好忤逆他们的心意,只好硬着头皮去见对方,有信主的,也有不信的。但我心里清楚知道自己中意什么样的弟兄,在父母的催促中,我坚定保守自己的心意,也祷告求神预备合适的人。
大约过了一两年,在团契负责人的帮助下,我和一位弟兄确立了恋爱关系。回家时,我把他的照片给父亲瞧了瞧。父亲微微笑着,只说,看着素质不错,可以谈。那一刻,我打心眼里涌出一股尊敬来,以往从未经历过。带着这份放心和安心,我预备进入婚姻。
可是,订婚前,父亲听说男方暂时不买房子,很生气。“我这么好的闺女嫁给你,怎么能连房子都没有呢?”为此,他还跟妈妈吵了几回。我们二人是因为事业规划的缘故暂时决定不买房子,但父亲这么坚持,无非为了让我过得好。几番耐心解释后,他才释然。我才真正知道,这个在别人眼中总是不着调的爸爸,原来也是爱我的。
婚后,我俩得空了就会回家,父母都很高兴。我丈夫不沾烟酒、不打游戏,因着明白主的教导,他行事正直,虽然话不多,却深得父亲喜欢。其他亲戚也都羡慕他得了个好女婿。嗜酒的父亲见到这么一个不为酒所动的男人,估计有些震撼,从不强拉我丈夫陪他喝酒。
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深知养育不易,也在教养孩子的过程中看到自己的缺陷。小孩子成了和父亲建立关系的新纽带。前年父亲自己在家,不小心摔伤了,干活时又把腰扭到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急出了眼泪,这种真实的痛感提醒着我对他的爱。
虽然这几年父亲醉酒的次数变少了,我与他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但改变之路不易。碰见他醉酒的样子我还是会生气,也会当面责备他。和之前不同的是,他没有那么暴戾了,也知道自己这样不招人喜欢,清醒时会说自己习惯了,戒掉是没可能了。试想我自己从不信到信,足足让神等了十几年,何况父亲还需要与旧有的恶习作斗争呢?惟求神来作工,我只求神在父亲有生之年拣选他,帮助他真正明白人该怎样活着。
第二篇
一个男生,一直哭一直哭
文/李恩
对父母的回忆,几乎都是吵架甚至打架的样子。听妈妈说,我出生前后家里经济窘迫,奶奶有条件却没有伸出援手,也从没照顾过我,这令妈妈常常不平。上幼儿园时,家境还不是很好,别人家的孩子包里放着各种水果和零食,我的包里只有一个小苹果。跟同学一比,顿觉生活艰难。
大三的时候,矛盾累积之下,父母终于离婚了。随后父亲有了自己的家庭,母亲独自生活。
爸爸是公务员,自然是无神论者,但清明或者过年也会去上坟、烧纸。妈妈在我小学到大学期间是信佛的。我呢,自称为无神论者,但偶尔也会跟着妈妈拜拜那些偶像,尤其是升学考试的时候。从小到大,因着这样的家庭环境,我的性格孤僻易怒,不相信人,只信自己,也没有交心的朋友。
毕业前,因为在过节期间没给领导送礼,在十拿九稳的实习期间被人找了个牵强的理由给辞退了,真的是打击太大了。当时就带着愤恨,要找那种无法轻易被领导辞退的工作。于是去考公务员,几次都差一点点。我每天都忧心忡忡,脾气暴躁。
患肺病入院时,爸爸来照顾我,让我们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后来在韩国读书的女朋友陈雪邀请我过去。我觉得很不现实,我不会韩语去做什么?不是更迷茫吗?没想到,妈妈却劝我出去看看,就当散心了。
我在韩国的日子
陈雪出国前曾经送我一本小圣经,除了封面,我一个字都没看过。到韩国后,我先学习语言。每个礼拜天都被陈雪拉去教会。教会里竟然有汉语的礼拜,可我却一点也不明白在讲什么。我愿意去教会,是因为聚会完可以免费吃饭。
半年后,终于可以到酒店打工了。老板对我态度不好,把洗碗机的插线拔掉,让我用手将堆积如山的盘子刷出来。我心里十分难受,觉得他大可以直接把我辞掉,不用这样折磨人。这让我想起了在国内实习期间发生的不愉快。于是和一个朋友买了好多酒,朋友放赞美诗给我听,我记得歌名叫《你坐着为王》。他拉着我的手,带我祷告,我们就边吃边喝,边哭边祷告。
陈雪回来了,看到我的样子很生气。想起曾经发生的伤心事,我又大哭起来,虽然知道一个男生“嗷嗷”大哭很丢人,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哭一直哭,把房东都吵醒了。
第二天是周日,起床的时候,头疼得要炸了,还是被陈雪拉到教会。神奇的是,唱了几首赞美诗后,我的头一点都不痛了。再后来,去教会就成了习惯,有时陈雪有事,教会有活动,弟兄姊妹有需要,我就自己骑着自行车去帮忙。
不久,爸爸的身体出了问题,得了甲亢,又有丙肝,身体瘦到只有90多斤。我想回去,可是真的没有钱。不回去,心里又很着急。
礼拜时,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爸爸的病,我就控制不住地流泪。怕丢人,就拿着诗歌本挡住脸,一直哭,一直哭,直到赞美结束,还坐在位子上哭。当时还不会祷告的我,默默对神说,如果你真的存在,就请帮助爸爸快点好起来。没过几天,消息传来,爸爸的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身体开始好转。我开始相信神的存在,也愿意在小组学习时公开祷告,尽管祷告得很短。
有一天,教会传道人来电话,问我俩有没有意愿学习神学,还差两个名额。我立刻就同意了,陈雪经过了一番波折也答应了。教会的长老得知后,感动得哭了。后来,刘焕俊牧师给我施洗,我从那时开始正式成为一名基督徒。
父子俩在户外手拉手祷告
认识主之后,才知道造物主如同一位真父亲一般在看顾着我。我的性格也不是立刻就改变了,马上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如果那样的话,陈雪可能也会害怕吧。
记得第一学期的暑假,我和陈雪回家准备婚礼,查看期末成绩时发现一门旧约课得了“F”。我不能接受自己辛苦学习的结果是这样。据我所知,另一位同学的报告根本没有整理成型,平时上课也不很认真,可是全班只有我一个“F”。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的待遇,就给教授发邮件说,希望继续修改报告直到教授满意的程度,请他可以让我及格。
教授拒绝了。一气之下,我做了一件每次想起来都恨不得没有做过的事:又给教授发了一封信。这封信是中文的,我抱怨教授不公平,你当教授怎么这样呢,你知道我多么不容易嘛!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但很快,教授找人翻译了邮件,以辱骂教授之名请学校开除我。
婚礼当天,学校打电话来找我们核实情况。韩国教授的权威很大。我又难过又害怕又委屈。可是家里人,包括陈雪,都说我不该意气用事。我很生气,觉得连结婚这件事都令人不快。当天我在地上睡了一晚。
后来刘牧师力挽狂澜,他坚持说我只是抱怨而已。办公室的人屡次研究中文原件,最后也同意了刘牧师的观点。我得以继续学习。
在读神学期间,我和陈雪同样会吵架,也会很生气,但频率降低了。师母说,吵架频率减少也是进步,应当为自己拍手鼓掌。两个人除了学习,晚上要一同读经、祷告,然后才可以睡觉。不管有多晚,一定要诵读至少十章经文,这帮助我们养成了每日读经的习惯。
自己的改变其实自己很难发觉,都是陈雪说我变了好多。妈妈看到我们的喜乐,而且夫妻关系越来越好,也愿意信主,不再拜偶像。现在妈妈在家热心传福音,更感谢主的是,她也向我爸爸传了福音。虽然爸爸没有相信,但也不排斥;从开始的闭耳不听,到现在能坚持听完,相信里面有圣灵的工作。爸爸对我的关心,也比以前多了许多。
神学毕业之后,陈雪申请了另一所学校的博士,我们为学费的事烦忧。两个人的生活费每月不足一千人民币。不过感谢主的是,合理安排下,我们每日都能丰丰富富地度过。作为家中的弟兄,这一年多无业的生活,我与姊妹都承担了很大压力。当我拿到第一笔微薄的翻译工资时,两人心里都向神感恩。谁能想到我这个韩语一塌糊涂的人,有一日竟然可以帮助教会做一些翻译的事工?
去年冬天我报名参加一个考试,春节时独自回乡,与爸爸住在一个家里几十天。因为继母也在家中,如果拉着爸爸祷告会觉得尴尬,所以我们就每天出门散步,在外面找个地方,我拉着他一起祷告。爸爸没有抗拒,在东北的冬天里,我们父子俩在户外手拉着手一起祷告。
我考试的时候,爸爸就在校园外等着。他在车里一遍遍听着微信群里我妈妈和陈雪妈妈同心合意祷告的语音,他也默默为我祷告。后来成绩顺利通过了。爸爸虽然嘴里不说信,但我相信福音的种子已经埋在了他的生命里。
我家本是破碎的家,因为有了主的爱,家人不再彼此抱怨、彼此记恨。哀恸的家庭,因为耶稣不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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