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们那不死不活的信仰

导读：我们周五不肯死去周日不肯复活，在不死不活的教会里被一个不死不活的信仰吊着，游魂一样飘啊飘，生活和侍奉没有忍耐没有能力。像多马一样怀疑却不像他一样渴慕。耶稣不需要你缅怀，因为祂仍然活着，要与你说话。遇不到复活主的地方不是教会，而是人意的聚集。

《境界》独立出品【境界读经】

文 | 刘阳

播音 | 喜乐之子

扫码奉献，同作主工

多马这个人在圣经里总共出场了三次。第一次是拉撒路病了，耶稣要去看他。门徒担心犹太人要拿石头打老师，但耶稣坚持要去。这时候多马说：“我们也去和祂同死吧！”环境险恶，杀机四伏，多马悲壮地表示，愿意舍命陪君子。除了直率，他还蛮悲观的，充分预计到最坏的结果，然后决定接受这个代价。我们可以感受到他对耶稣的爱。

第二次出场，耶稣告诉门徒祂要离开去为大家预备地方，“我往哪里去，你们知道；那条路，你们也知道”。耶稣的话其实大家都不懂，又是多马第一个跳出来问：“主啊，我们不知道你往哪里去，怎么知道那条路呢？”多马用理性来推断，人要先知道目的地，才晓得路，然后用否定式的提问表达自己的困惑。看来，多马比较习惯质疑，倾向于负面思考。

今天我们要看的是多马的第三次出场，在《约翰福音》二十章24-29节，围绕耶稣的复活。

不聚会的损失有多大？

“那十二个门徒中，有称为低土马的多马；耶稣来的时候，祂没有和他们同在。那些门徒就对祂说：我们已经看见主了。多马却说：我非看见祂手上的钉痕，用指头探入那钉痕，又用手探入祂的肋旁，我总不信。过了八日，门徒又在屋里，多马也和他们同在，门都关了。耶稣来，站在当中说：愿你们平安！就对多马说：伸过你的指头来，摸我的手；伸出你的手来，探入我的肋旁。不要疑惑，总要信。多马说：我的主！我的神！耶稣对他说：你因看见了我才信；那没有看见就信的有福了。”

耶稣第一次显现的时候，多马不在。为什么他没有和大家在一起？其实一个擅长理性思考、带有悲观倾向的人，最不愿意跟随什么潮流或者人。当他人到中年愿意付出行动，然而他所爱和跟随的对象却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他最后一点热情也和裹尸布一起被埋葬了，他的人生停摆了，以为可以找回春天，结果直接被放进冰柜去经历中年危机了。

悲观的人是坏消息的爱好者。耶稣受难的事实令他心碎，很可能他觉得需要一段独处的时间，不愿意接受安慰，想要一个人哭。他死机了，需要有一根手指伸出来按住restart键，重启人生下半场。不然他就废了，虽然还活着。没想到耶稣却邀请他自己伸出手来重启人生。

其他聚在一起的人已经知道主复活了，充满喜乐，多马却不得不在接下来的整个星期里挣扎在悲伤之中。以前总有人喜欢在讲这段经文时强调一下，不管因为什么，多马没有参加聚会的损失非常大，他错过了耶稣的显现！就在你没来教会的那天，耶稣显现了，圣灵彰显大能了！

为应对新冠疫情，近来教会大都改成网络敬拜了。人们由此开始思考，教会到底是什么？多马和初代门徒的经历提醒我们，教会就是一群与复活的耶稣相遇的人聚集而成的群体。如果教会是一家垄断圣经解释权的独家宣传机构，所谓网络牧养无非是做搬运工，以前让人遇见经文字句里的耶稣，现在搬到了网上；如果教会是一家组织圣经相关活动的独家承办单位，让人藉着耶稣作为话题遇见其他人，比如遇见老乡、遇见客户、遇见结婚对象，那疫情的确会让你很郁闷，因为活动不得不取消了。

我们对“人不在教会”比对“耶稣不在教会”更敏感，我们忙于区别是网络房间还是实体房间。我们对控制不了别人的灵魂很遗憾，至少要把他们的肉身控制在现场。其实，遇不到复活主的地方，就不是教会，而是罪人出于各样目的的聚集，“基督若没有复活，你们的信便是徒然，你们仍在罪里”。关键是人们必须要在真实的世界里和复活的耶稣相遇。耶稣完全可以突破物质的局限，祂可以直接穿过大门紧闭的房子来到门徒中间，也可以出现在任何祂想出现的地方，比如网络空间里。而人总是受眼见的局限。

挤在夹缝里的信心

当多马回到众人中间，大家兴奋地围着他说个不停，我们已经看见主了，耶稣还对我们吹气呢！你还不信吗？这时候多马说：“我非看见祂手上的钉痕，用指头探入那钉痕，又用手探入祂的肋旁，我总不信。”因为这句话，他落下个多疑的名声。

细想想，多马并没要求什么特别的事，他只不过想得到和其他门徒一样的经历：彼得和约翰的信心有空坟墓的证据，马利亚的信心有与主相遇的证据，其他门徒的信心有耶稣显现的证据。多马最惨，什么证据也没有，却被大伙劝个不停，硬要他凭着二手经验就相信耶稣能复活。经过疫情的考验，我们发现人挺有潜力的，再离谱的谣言都有人相信。但相信一个人复活，是开玩笑的吗？哪那么容易？

今天的你我最容易明白多马的心情。因为耶稣第一次复活显现，多马不在，你我也不在。人是根据经验和理性来判断事物的，可是复活这件事，没人有经验，明显超越人的理性理解。越是聪明人、自信的人，越不容易交出自己的判断权，越会被卡住。想想其他门徒，听见马利亚说看见了耶稣，不但不信，还以为是胡言乱语。等到耶稣第一次显现，他们“惊慌害怕”，还要耶稣安慰解释，“你们看我的手，我的脚……摸我看看”。

但此刻多马压力有点大。群体的压力很容易让人变形。除非我看见钉痕，除非我用指头伸进伤口，否则“我总不信”，永远也不信。这话有点过分了吧？可是你想想多马的心情，要信吧，信不下去；不信吧，聚会了这么久，听了这么多见证。他好像爬山爬到一半被卡在石缝里，上不去下不来，真是苦啊！

我们从小到大信了太多声称自己是真理的东西，再也不想被洗脑了。我们已经从其他人嘴里风闻有你了，但是不足够，主啊，我要亲眼见你！我们这颗心所经历的一切，主都知道。多马的心结何尝不是我们的心结？当多马把自己缺氧的生命向耶稣打开、向主呼求就是他蒙恩的开始。

耶稣愿意回应多马。怀疑是寻求信仰最诚实的起步，怀疑是最好的解毒剂，可以把其他赝品清理走，为真理作预备。神让那些有意试探祂、定意抵挡祂的人心硬，却对爱祂、想要相信祂的人慷慨。关键在于，我们是否真的渴慕，是否足够渴慕？我们常常像多马一样怀疑，却没有像多马一样追求和渴慕，没有像多马一样抱着不亲自经历神绝不罢休的心。

我们的信心被挤在夹缝里已经有多久了？世界的成功、世上的小学、众人的认可、自己的聪明，这些像荆棘一样挤住我们。我们常常给主提条件，要我相信你，事业学业非得到你的祝福、疾病非得到你的医治、婚姻非得到你的成就，我总不信！我们宁愿要主的祝福，而不像多马一样要复活的主。结果很多人就跟着能给祝福的人和势力走了。在那些又可怜又可怕的所谓教会里，人们用小恩小惠、帮找工作、配婚模仿神迹，甚至依靠撒旦的势力制造神迹奇事蛊惑人心。

求主给我们一颗因为没有真实的与祂相遇而忧闷、痴狂的心：我要更多相信你，我不要做二手的基督徒，我不要做信仰的观光客，我们要更深经历你自己！

爱能驱散怀疑

耶稣并不觉得多马的要求很过分，耶稣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给多马和其他门徒几乎一样的经历。“伸过你的指头来，摸我的手”，这双手，就是被长钉洞穿、钉在十字架上的手；“伸出你的手来，探入我的肋旁”，这肋旁，“唯有一个兵，拿枪扎祂的肋旁，随即有血和水流出来”。耶稣不是用祂的讲道和知识，不是用祂的能力或资格证明自己，而是用手上的钉痕和肋旁的伤口拥抱我们。人的文化以软弱和受苦为耻，但耶稣向多马敞开自己，也向你我敞开自己，用祂最软弱最疼痛的地方拥抱我们，服侍我们，邀请我们去探寻。

独自跑开的多马，原以为自己很受伤，无人排解，无处可去，回到众人当中又感觉被逼着去相信人死还能复活，我太难了！像歌里唱的，“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此刻，耶稣的伤口真真实实地提醒他：多马，受伤的是我，不是你；多马，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是我，不是你！

路德说过，有人喜欢把自己的苦难与基督的苦难混为一谈。我们以为混在一起，就能保证得着神的恩典。今天，人们已经熟悉了基督信仰字面上的全套话语逻辑，受苦成了一块必须抢占的道德高地，成了可以让所有人闭嘴的高效能武器。人们对受苦的恐惧让他们忘记去问那些正在受苦的人：你是因为顺服神而受苦的吗？我们生怕被对方怒怼一句，有本事你来受苦试试！古代有和以利亚斗法的巴利先知，用刀枪刺自己直到流血；现代的极端例子是，恐怖分子也可以主动受苦甚至殉道，却无法有益于人的生命。

此刻，耶稣邀请多马用手指探入祂的钉痕和枪洞，多马真敢探进去吗？换作我们，敢吗？那一刻多马没法不想起，他说过要与主同死，但却跑开了。当多马凝视伤口的时候，伤口并没有变成一朵花，那就是人的罪在耶稣身上留下的丑陋痕迹。多马醒悟了，但愿我们也能醒悟，耶稣是被钉的，而多马和我们是钉人的。比我们受伤了更痛苦的事实是，我们发现原来自己是加害者，是参与制造和扩散痛苦的人，是罪的同谋。耶稣以完全的无辜与顺服，让我们的罪大白天下、无可推诿。

纯粹的受害人只有一位：耶稣。面对耶稣，我们必须把自己视为加害者，而不是受害人。这对我们特别对服侍同工和属灵领袖是极大的释放，帮助我们放下自义的面具，让我们在周五甘心让老我与主耶稣一起钉死，复活节的早晨才能出门去传赦罪的福音。以受伤者形象出现的耶稣，今天仍在被伤害，祂用赦免的方式，也用吸纳我们罪的方式，与我们同在，随时洁净我们服侍我们。

有谁敢重返自己罪案的现场？用手指探入那伤口，几乎等于模拟犯罪的过程。然而耶稣不是以钉痕为证据控告我们，而是毫不设防再次敞开自己，让我们可以检验、重复、理解、相信祂受死与复活的每个细节，使我们完全信任祂就是爱，让我们在无条件的爱里全然降服。英国牧者威廉斯（Rowan Williams）说，福音绝不会说我们是无辜的，却会说我们是被爱的。

从此，我们的眼睛学着穿过主耶稣的伤口来看这个世界。透过耶稣的伤口，在黑暗中看见盼望，在撕裂中看见和解，在憎恨中看见饶恕，在苦难中看见恩典。藉着耶稣敞开的软弱和伤口，我们从此知道，这个信仰不是带我们拥抱成功，事业的成功加上属灵的成功，而是操练舍己，不是success，而是sacrifice。基督徒并非专找苦吃的受虐狂，只是我们相信，“神要万事互相效力，要爱神的人得益处”，万事也包括让人痛苦的事。

熟悉的陌生人

多马接着连声惊呼，说出两件事：我的主！我的神！第一件“我的主”，是宣告这个人我认识，真的是主耶稣；第二件“我的神”，是宣告这个人我不认识，经历复活之后，祂不再是我曾经熟悉的那个人，没有人可以复活，祂原来就是神自己！

认出复活主意味着什么？用保罗的话说，“我如今把先前所传给你们的福音告诉你们知道……第一，就是基督照圣经所说，为我们的罪死了，而且埋葬了；又照圣经所说，第三天复活了……”这就是福音，福音的大能此刻因信临到多马，这个悲观的人，这个坏消息的爱好者从此有了好消息可传。

“不要疑惑，总要信”，走上前，踏上去，耶稣自己就是道路，死而复活的耶稣呼召我们背起自己的十字架跟随祂。我们缩在自我里、缩在安全区内，不敢对任何超越我们理性理解和能力掌控的事物交出信任，最终唯独自己才是最安全可信的人。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能让一个人勇敢，只有一种东西能让一个人信任，那就是爱！那一刻，神的大光透过耶稣的伤口照到多马身上，耶稣舍命的爱、赦免的爱充满他里面，他就被极大地翻转。

十三年前，当我的前妻因癌症复发离世，从她身上我看到信仰的力量可以胜过死亡的恐吓，肉体一天比一天毁坏，内心却一天新似一天。她在世时我只陪她去过一次教会，对教会的人敬而远之。她走了我反而出现在教会，好像多马无处可去，重新回到聚会当中一样。大家都很惊讶。我接连几个月坐在下面，一言不发，想更多相信可是信不进去，不信吧又不甘心。我最后决定选择相信神就是爱！可神你究竟怎么爱我了？

在群体中，我一点一点被温暖。有一天，祷告中我忽然想起，在最后的日子里，她带着微笑对我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耶稣穿着白衣服对我说，你不属于这里，你只是路过。”耶稣曾经听到多马的呼求，知道他的悲伤和纠结，亲自为他显现；那个晚上，在人的力量人的爱够不到的地方，耶稣为中国广州一间医院15楼上的一个身体极度软弱、担心疼痛不能忍受的姊妹显现，坚固她生命的最后一程。她再没有疑惑和担心，坦然把自己交给主。原来主是这样爱她也爱我的，祂给了我们复活的应许和盼望！

那是我信仰真正的起点。一个人是否遇到了复活的主？就是看他的生命是否离了耶稣就无从理解，就解释不通。关系的改善和生命的翻转，是我们遇见复活主的证据。根据教会传统的说法，多马之后向东方宣教直到今天的印度，并为主殉道。

多马说出的第二件事：“我的神”！一个犹太人绝对不会讲“我的主我的神”，因为“主”与“神”连用，是用来指“耶和华神”的。复活事件把耶稣和任何人类区别开。因此多马惊呼，这个人绝不属于我们的一份子，祂是被我们钉死又复活并且接纳、原谅、饶恕我们的神！

许多时候我们自问，即使信主很多年，心里的光景其实一直停留在周五的受难，没有复活的把握和力量。我们心里更容易认同耶稣是一个为理想甘愿牺牲的殉道者，一个道德高尚、充满爱心的伟人。但复活改变了这一切，耶稣不允许我们对祂盖棺定论，哪怕是以一个最伟大的英雄形象也不行。原因只有一个，因为祂今天仍然活着！祂不需要你缅怀，不需要你继承，祂要和你说话，与你建立关系；你可以随时依靠祂，通过祂，走向祂！

多少年了，信仰里的我们，在周五不肯死去，在周日不肯复活。在不死不活的教会里被一个不死不活的信仰吊着，游魂一样飘啊飘。要么徘徊在坟墓之外不肯钉死老我，不肯进来，逃避舍己；要么在坟墓里面被一堆知识条目、祷告指南、繁文缛节一样的裹尸布缠住，觉得在坟墓里聚会也很安全，在一个虚假的场景里用彼此肉身相连来增加真实感；要么像个观光客一样走出了坟墓，却没有遇到复活的主，转眼跑去圣地游的下一个景点打卡，生活和侍奉既没有忍耐也没有能力。

“我们若是与基督同死，就信必与祂同活。”多马这个顽固的怀疑主义者，被复活的大能奋兴，在此发出了最响亮的信仰告白，“大哉，敬虔的奥秘，无人不以为然，就是神在肉身显现，被圣灵称义，被天使看见，被传于外邦，被世人信服，被接在荣耀里”，那曾住在我们中间的耶稣就是神，为我们这些罪人受死并复活，祂配得我们一切的敬拜！这是门徒对耶稣信心的高峰。

复活的主是最好的消息

耶稣对多马的信心宣告，反应很淡定，不因为被怀疑而自怜，也不因为被尊崇而激动。耶稣只对多马说了一句：“你因看见了我才信，那没有看见就信的有福了。”这句话其实不只是对多马说的，更是对你我说的。耶稣要我们这些人没看见就信，信心比使徒还大吗？

感谢神，今天有圣灵住在我们心中做相信的凭据。我们“虽然凭着外貌认过基督，如今却不再这样认祂了”，我们的信心从此在基督里是自由的，不再受理性和经验的限制。能亲眼看见复活主实在难得，但蒙福的关键不在于是否有机会眼见，而在于信心。耶稣的话里还隐含着一个命令，就是教会要做信心的传递者，向后来人作见证，这样他们才有机会领受“没有看见就信”的福分。

多马所在的屋子四门紧闭，愁云惨淡，换作今天，可能屋子里摆满了消毒液和厕纸。当基督复活的大能在我们身上发动，即便面对疫情的危险和经济下滑的担忧，“我们四面受敌，却不被困住；心里作难，却不至失望；遭逼迫，却不被丢弃；打倒了，却不至死亡。身上常带着耶稣的死，使耶稣的生也显明在我们身上。”因为遇见了复活的主，我们就有信心和力量摆脱各样缠累我们的罪，跨出自我的坟墓，带着好消息重新进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