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绘本：手拿珍珠的女孩

我已经永远遗失了我的六颗珍珠。现在手中的这一颗，已经不是可以用来交换的财宝了。这只是一枚密码：只要我握着它，就还能找到神的家，还可以在那里安顿下来。

《境界》独立出品【希望频道】

文丨果子 图丨Mia

播音丨馨香

妈妈告诉我，我出生时她还没有准备好。那一年她跟着地质队来到一片高原上勘探。第二天把我从帐篷里抱出来的时候，在裹着我的毯子里，妈妈摸到了六颗珍珠。没人知道珍珠从哪里来。他们都叫我，那个生来就带着珍珠的女孩。

我在5岁之前，总是梦到一双手，是神的手吗？从手心滑落六颗珍珠。神却没有告诉我，这些珍珠用来做什么，以及应该交给谁。

爸爸妈妈说他们爱我，我不明白爱是什么。我看着他们的表情，他们有时在我答对了问题时对我说这句话，有时在对我发很大的脾气之后对我说这句话，有时在他们两个人互相发了很大的脾气之后，留在家里的那个人会对我说这句话。我知道爱是一个东西，好东西，跟他们对我说的，应该不太一样。我不知道。

有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呆着，夜里坐在不开灯的床边，把珍珠拿出来，贴近脸蛋，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像有一点爱的感觉。

他们如果加班回来，会皱起眉头，觉得我和别的小孩不一样，这不太好。他们好像宁愿我很怕的样子拉着他们的手，然后还是会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和一堆零食。有一天，我拿出来时发现，珍珠们已经遗失了两颗。我找遍了屋里的每个角落。

我觉得这一定是我的财宝。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生来都带着宝贝，但我的手里有珍珠。我还是不明白，我能拿这些财宝换什么？和谁换？

我遇到了第一个人。她目光迷离，喜欢说话。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多迷人的句子。这使我怀疑我其实只是生活在一口井里。我甚至固执地认为，语言里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它广阔、美丽、丰富，就像一个乐园，让人喜悦迷恋。她句子里的字词就像珍珠，一开口就像很多珍珠落在盘子里。我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珍珠递到她面前，我说：“给！”我渴望她每天都和我说话。虽然我忘记了让她先答应我的要求，但我手上只有这点宝贝。

她带我走进一座孤独的花园，那里没有别人。我听她不停地讲述一个从没去过的世界。那是一个美丽多姿的虚幻世界，比身边的花园还要美丽得多。我不厌其烦地听了许久，直到有一天，我病了，病得很重，才发现她所述说的这个世界里没有医院，花园里也没有能够救我身体的草药。

身体的病痛让我想到，这并不是神的世界。这不应该是神在我降生之前指给我的地方。

病好了以后，我独自走到草地去。那里满目绿色，空气新鲜。我本来相当沮丧，以为大病一场之后我的珍珠全都弄丢了。翻来检去，才发现口袋里居然有两颗红宝石。我想那一定是我当初和她交换所剩下的吧。

后来我又遇到了一个人，这人真有趣，他不喜欢说话。我便猜想他一定从神那里带来许多珍宝。那时我相信沉默的人带着神性，他们不喜欢交谈，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天分让他们免于聒噪。我将我手上的红宝石展示给他看，并欣喜地看到他展开笑颜。我一古脑交给他，渴望可以让一个与神相似的人和我结伴，从此让沉默照耀我黑暗的前路，我只要同样沉默着，就会走到一处水草丰美的福地。

沉默的人沉默着。他带我去渡过一条江。他告诉我这条大江就是世界。他带着我，从江的这边，涉到江的对岸，然后再涉回来。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

江水时而湍急时而平缓，时而打湿我的衣袖，时而又平复我的心情。但我一直是湿淋淋的，照在头顶的阳光也不能令我干燥一点。我不害怕，但已经开始厌倦。江水像不断重复的声音，我虽然一直在涉江，但分明止步不前，永远停在了江中。

在某个夜晚，我一边涉江，一边像一匹马儿一样站着走着就沉沉睡去。醒来时我发现衣服里灌满了江水，一张嘴，我吐出了一只贝壳。我的口袋里都是泥沙。红宝石不见了，我也没有怎样伤心。我只是克制不住的开始怀念我的珍珠，那些已经不再属于我的珍珠。如今它们不知道散落何处？

沉默的人再也没和我说过话。一句都没有。我想这也不是神的世界。神当然是很擅长沉默的，但神的沉默不会这样冷漠。我从江边走开。当阳光终于把我晒干，我捏一捏屁股上的口袋，掏出来，居然有一颗珍珠在里面。

我不知道，这是我原本的一颗吗？还是浪花从江底卷起来的？我攥着这最后一颗珍珠，不知道该去哪里。

一个人走过来，没等我开口就指出了我的错误：身上的财宝，怎么能随便给别人！我很惊喜，遇到一个和我一样生来就带着财宝的人，虽然他带的是钻石。还没等我和他诉说我的孤独和委屈，他就将他背包里的钻石掏出来给我看。他说他从来不曾遗失，而且还把握机会，从别人那里换来更多。我羞愧万分，为自己几乎赤贫。而且，我忽然感到困惑，我原以为把珍珠给人是无私的，是爱。可是钻石人就像一面镜子，我在他里面看到，原来我给出去不过是因为想要的更多。

我看他面目坦然，便问他既然这样富有，可不可以用一颗钻石来换我的珍珠。他有些犹豫，将我那颗珍珠放在手心反复查看，检验货色的真假与纯正，然后一个锐利的眼神扫过来。他不用开口，我已经明白，他断定我的珍珠是假的，瑕疵尽显，光泽全失。

顷刻间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我恍然明白，我的珍珠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已经永远遗失了那六颗珍珠。这一颗，已经不是可以用来交换的财宝了。这只是一枚密码——在我弄丢了神给我的所有宝贝之后，留在我手心的一个密码、一个印记。只要我握着它，就还能找到神的家，还可以在那里欣然安顿下来。它只对我有用，再也不能用来交换任何东西。我遇见的人只知道交换，不懂得珍惜。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禁不住泪如泉涌。就算有人拿家中所有的财宝来和我交换这颗无用的珍珠，就必被藐视。

钻石人怀疑地注视着我，似乎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和我交换钻石？我们同行了一段路，彼此交谈。他告诉我他的旅行攻略，他将沿着小路去往江边，然后直走向更远的雪山。他从云朵漂移的速度来确定天气，从钻石对着太阳的光芒判断方向，沿途的植物就是他的食物。他几乎是一个在路上的天才。在江水里我照见自己的脸，就像怀里失去光泽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