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热映:命中注定的爱真的存在吗?

《你的名字。》热映:命中注定的爱真的存在吗?

新海诚导演的动画长片《你的名字。》12月2日在中国大陆上映,首周票房达2.98亿,创2D动画电影最高首周票房纪录。在日本更是成绩斐然:截至12月5日,该片在日本的票房已经超199.5亿日元(人民币13.3亿元),位列日本影史第四,超越宫崎骏《幽灵公主》。据说电影放映结束时,有日本青年站起来嚎啕大哭。对这个青年的心情,我很能理解。在观影过程中,我也好几次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片尾曲响起时,我真想站起来热烈鼓掌。这部电影究竟触动了我们心里什么地方?我想,那是对命中注定的爱的渴望。

《境界》独立出品【热点影评】

文| 阿浅

缺爱导致的“空心病”

刚从建筑系毕业的东京帅哥立花泷,面试了一天,全部失败。第二天清早,他带着点沮丧登上地铁。忽然,在对面交错而过的列车上,他看见一位陌生的女孩宫水三叶。明明没有任何印象,却总感觉在哪儿见过一般。想不起她的名字,却心痛到想流泪。

原来,他们真是见过的。不但见过,还在十几岁的梦境里交换过身体,体验过对方的生活。这段离奇的经历,最终让他们联手,试图拯救一座小镇的居民脱离彗星袭击。拯救的结果,泷已经不记得了。甚至三叶的名字,他也已经忘了。毕竟离奇的事情,是不被这个按规律运行的世界所容纳的。

然而每当黄昏来临,泷还是感到心里有一阵悸动。一股说不清的渴望浮上心头。他感到自己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只是还没找到,直到遇见她。这就是《你的名字。》的故事梗概。

在我看来,宫崎骏常常关注大自然、童年、神话等相对遥远而淳朴的题材;而新海诚关注的,是近在身边的都市生活。很多时候,我像泷一样,把身体套在职业装里,挤入上下班的人潮,在别人挑剔的目光里被标上价码。身价不确定,未来也不确定。前途不知在何方,梦想不断遭遇重挫。

这种不确定感的核心,是对自己是否被爱的不确定。哪怕环境改变,事业有成,只要不确定自己是否被爱,那心里就依然有一个空洞没有被填满。这是一种“空心病”。

新海诚的另一部名作《秒速5厘米》,讲的就是一个“空心病”的故事。主人公远野贵树是一位事业成功的男人,但谈过的几次恋爱都惨淡收场。女孩们其实很喜欢他,但总感觉触摸不到他的真心。他也为此厌恶自己。与最后一位女朋友分手后,他不无悲怆地想到:哪怕一个人也好,为什么我不能让别人哪怕靠近一点幸福呢?

他的这种“爱无能”,或许来自少年时的失落。11岁那年,他喜欢一个名叫明里的女孩。因为搬家,两人分开了,但还在通信。13岁,他在大雪中坐着火车去和她见面。他们在暖和的小车站里依偎,在大樱花树下交换了初吻。分别时,明里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抬起头来对他说:贵树君,今后你一定没问题的!

十五年后,贵树孤单地走在街头,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渴求的,就是有人再对他说一句同样的话。可是再也没人对他说过。樱花落下的速度是每秒5厘米,他以同样缓慢的步伐,在累积的悲伤里穿行。

好学生综合症:感觉自己在四分五裂的小岛上

“空心病”这个概念,是由北京大学心理健康教育咨询中心副主任徐凯文博士提出的。他在一篇热门文章里写到:空心病看起来像是抑郁症,情绪低落、兴趣减退、快感缺乏,如果到精神科医院的话,一定会被诊疗抑郁症,但问题是所有药物都无效。

这篇名为《学生得了空心病,30%北大新生厌学》的文章火了以后,一位姐姐第一时间转给我,问:鉴定一下,你认为有理没有?我说:这写的就是我啊。

2007年,我考上北大,在家乡小县城是件有面子的事。报纸和电视台来采访我,家长们让学弟学妹来请教经验。爸爸摆了十几桌酒席,喝醉了给同事打电话:我儿子考上北大了!

我自己呢?比起辉煌和荣耀,更多感到的是轻松。高三太苦了,最深刻的记忆是睡不够,连午休的时候都要练英语听力。上大学后,忽然没人给我安排目标了,我就天天睡到十点。还记得拍身份证照片的那天,我又睡到快中午,起床披上羽绒服,匆匆跑去拍照。这张睡眼朦胧的证件照,伴了我六七年。

宝贵的大学时光,仿佛一觉睡过去了。这不是说我没学到什么知识,而是心里有块地方一直是空的。有一回,我和一位网友辩论。辩到最后,他说:如果人是纯理性的,你已经说服我了。言下之意,就是他虽然无话可答,但并不能认同我。接着他说:感觉你心里有个洞,看不见底,而且还在扩大。那时候还没有“空心病”这个词,但他已经描述得这样贴切。

徐凯文博士的文章里,描述一位高考状元的心境:“他感觉自己在一个四分五裂的小岛上,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得到什么样的东西,时不时感觉到恐惧。19年来,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也从来没有活过,所以他会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把这种心境称为“好学生综合症”。作为一个“好学生”,我常常努力满足家长和老师的期待,却迷失了自己;我和同学谈笑风生,心里却充满恐惧;我收获许多荣誉,却没有收获爱。正如《秒速5厘米》里的远野贵树,能力不断成长,名望不断提升,却离真实的自己越来越远。

自杀的念头:他人即地狱

这种状况严重到一个地步,就会想要自杀。徐凯文博士举了一个真实的案例:一名高考“准状元”,入学第一个月就尝试自残,期末考试更是尝试自杀。此后,这名学生被送入医院治疗,并接受心理咨询、团体咨询。其间,又多次尝试自杀。2016年5月,再次尝试自杀,最终父母决定退学。

我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却大约能体会那种心情。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想过自杀的事。大概在我小学二年级时,爸妈给我报了一个象棋班。可是我不想去学象棋。我很烦恼,放学后趴在外婆家的阳台上,突然暗暗地说了一句:好想从这里跳下去。住在一起的舅妈吓了一跳,赶紧打电话给我妈。我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跟我说:不去就不去了,你做什么?

长大以后,跟前女友网恋时,我又觉得感情不睦,诸事不顺,心情压抑。有段时间,我走在湖边就想投湖,去坐地铁就想卧轨。我还想过在天台上割腕,死前用流出来的血,在雪白的墙上写字。写什么我都想好了,就写《圣经》里耶稣钉十字架时喊的一句话: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

说到这里,可能你已经看出来了:我并不是真的想死,我对死亡的所有幻想,无非是要宣告自己的意志得胜。我不喜欢外界加在我身上的压力。父母也好,命运也罢,我不要受摆布,我要“自由”地生活。

这种渴望的根源,在于缺爱导致的敌对关系。在缺少爱的心境中,一切敌对我的他者都被视为地狱。尤其是长辈和权威,我对他们又敬又怕,既渴望得到他们的肯定,又对他们的建议或命令特别反感。

写到这里,好像小时候爸妈多不疼爱我似的。我需要辩护一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们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照顾和教导。但这也许是一代中国人的无奈。爸爸小时候,家里生活窘迫。一家人常常各忙各的,全身心投入挣口粮,根本没有互相陪伴的时间和心思。妈妈更因为文革,和外婆分开了十年之久。几乎没怎么享受过父母之爱的他们,如何向我表达父母之爱呢?

我想,比起原生家庭,更根本的原因,在于人类因为犯罪而堕落后,成为了天生的孤独者。一颗被罪污染的心,从早到晚想的都是自己。我们是罪的受害者,也是伤害他人的犯罪者。在人人自我中心的大时代里,空心病和自杀,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苦果。

绵延的黑山里深埋宝藏

在和朋友们聊《你的名字。》时,我说:《秒速5厘米》挖的坑,《你的名字。》填上了。什么意思呢?后者虽然和前者一样,有一个冷漠不安的都市背景,但多了一份命中注定的爱。

泷和三叶的冒险经历,是三代以前就命定的。三叶的外婆和妈妈,都有过交换身体的神奇经历。这一切仿佛冥冥中注定一般,为的是在几十年后,从彗星的袭击里拯救小镇,并让两个少男少女相遇。

泷与三叶的命运纠葛,正像结绳一样,看似不可捉摸,实则牢不可破。这是一份必然的爱。试想,在这个变动不安的世界上,居然有一个人是命中注定要遇见我的。一整个生动的故事,在支持这场遇见的必然性。因为命中注定,所以她不会和我分开。无论我成功或失败,健康或患病,得意或失意,她必然会爱我,陪我走过生活的高山低谷,风风雨雨。这份必然的爱,让生活从残酷的修罗场,变成一段趣味盎然的冒险。

在现实生活中,就我自身经历而言,确实有一份必然的爱,在生活的高山低谷中托住我的脚步。

大学期间,我常常用动漫和游戏填补自己的空虚,但还是常常感到孤单。那时我们学校食堂桌子上有一块牌子,提醒大家吃完饭以后,把盘子送到残食台。其中一块牌子上,有人写了字:一面写着“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一面写着“耶稣爱你,这是千年不变道理”。

现在的我认为,两句话加起来,才是比较完整的福音信息。但当时的我,对第二句话更有感触。长期的宅生活,让我对世界持一种悲观的态度。用一位作家的话来说,我的心里有一种“无爱的恐慌”。我当时想:哪怕就为了这句话里的“爱”,我也愿意信主啊。

后来我有好几次经历过这样的爱。印象最深的一次,是2013年年初,在济南的冬天里。那好像是近几年华北第一次出现大范围的雾霾。那时我失恋了,而且没有工作,人生好像滑进了最低谷。我家后面有一座小山,爬上去,可以看见满城的灰白。我就在雾霾笼罩的山上祷告。

就在那些日子里,有一个意念像一颗金色的种子一样,埋在我的脑子里。这个意念就是:耶稣是爱我的。这是一份命中注定的爱。因为耶稣爱我,我就相信这些难熬的日子都有祂的安排,都有祂的好意。这些日子就像一座绵延的黑山,看着阴森险峻,却深埋着丰富的矿藏。

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并且结交了好多朋友,工作能力也得到了锻炼。在后来的工作中,我每天祷告,居然得到好多机会和人分享福音。我感觉生命像一艘船放下了锚。我想:这么难捱的日子,耶稣都帮助我度过了,未来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在黄昏祷告,带着流星对永恒的渴望

承认自己渴求一份命中注定的爱,这会深刻地影响我们的生活。

在《你的名字。》里,泷虽然忘记了那段冒险,也忘记了女孩的名字,但他很珍重地对待内心莫名的躁动。在一个又一个夜晚,他画出印象中残留的景色。那个依山伴湖的小村庄,保留着古色古香的建筑。他把这些都画了下来。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立志成为一位建筑师。

而在每一个黄昏,他总试图回忆那个命中注定的人的身影。电影里提到日语“黄昏”的词源,是“他是谁”。也就是说,黄昏的时候,我们心里会升起一个疑问,会寻求一个不知道形貌的人。这份朦胧的躁动,是黄昏的特征。

在现实中,我怎样对待这份躁动呢?很可能是通过种种娱乐消遣把它掩盖了。忙碌了一天,我身心俱疲。在黄昏的公交车上,我像鹿渴慕溪水一样渴慕着放松。我想上网、看片、打游戏,或者瘫在椅子上睡一觉,醒来就从北京到燕郊了。但后来我发现:我大概不是真的想放松,而是想用许多杂事填满自己的脑子,好让这份对命中注定的爱的渴望,不再打扰我。我逃避它,像逃避洪水猛兽似的。

可这样我就满足了吗?并没有。反而因为逃避这份渴望,我越发消沉,甚至休息不好。每一个工作日,都比前一天更疲惫。

小羊诗歌《如果》里唱到:如果我的存在,只像划过夜空的流星,为什么我总梦想永恒?这首歌告诉我:承认对永恒的渴望,就是承认自己的身份。我不像划过夜空的流星,我是为了永恒而活的。这种渴望不可逃避,也无法消灭,它烙印在我的DNA里面。

理解这一点后,我做了一些尝试。当那种娱乐消遣的冲动涌上来,我不马上顺从它,而是“让子弹飞一会儿”,让冲动背后的渴望显现出来。我不像从前低头看手机,而是在昏暗的暮色里,在树影婆娑间专心地走路。我仿佛第一次看见天空的变化,第一次被晚风吹拂;仿佛第一次听见内心的渴望,并知道它在有限的今生不会被彻底满足。

那是犹如晚祷般的心境。如果什么都不想要,我为什么祷告呢?祷告,就是带着内心的渴望来到神面前。渴望越深,祷告越恳切。在《如果》的最后,一个声音回应了渴望。我想,我若专心祷告,也必能听见这个声音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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