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55岁的马云打算换个江湖继续折腾，工作对他早就不是谋生的手段，而是在宏大叙事中获得意义与使命感的途径。FIRE运动号召本届青年迅速攒够一年生活费的25倍，35岁就提前退休。深圳的“三和大神” 干一天玩三天、泡网吧吃泡面。是什么，让两代人的工作观如此撕裂？
《境界》独立出品【热点】
文 | Xi la
播音 | 小馨
9月10日晚，在阿里巴巴二十周年庆典上，马云以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颇有大侠风范地卸去了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一职。二十年来，马云和他的阿里巴巴在商业上叱咤风云，尤其是2014年阿里巴巴在纽约上市以后，马云一度跃居中国首富。
从一个普通英语老师到进入世界顶级富豪俱乐部，马云成为许多中国人的励志榜样和人生导师。朋友圈里，“马云说”这三个字似乎有了某种魔力，因此如果你的手机被“马云退休”刷屏一点都不意外。但其实马云并不同意自己是“退休”，在卸任演讲中他说：“不当这个董事长，我反而更忙了。世界这么好，我这么爱热闹，机会这么多，哪里舍得这么年轻就退休离场！”
佛系青年与FIRE一族
比起马云55岁依然热情不减，打算换个江湖继续折腾，很多年轻人在职场上激情燃烧的岁月似乎早早就被燃尽了。他们对马云式的事业毫无羡慕，心心念念的更多是如何提前退休、享受生活。
眼下风靡美国的一个被称为FIRE（Financial Independence and Retiring Early）的运动已经将退休年龄提前到了35岁。根据这个运动的理想，通过降低消耗，过一个极简的生活，迅速攒够一年生活费的25倍，之后经过理财，就可以安度一个闲适的余生了。虽然中美国情不同，但FIRE之风吹到中国还是受到了广泛关注，吸引了一批身体力行的实践者。FIRE一方面是对消费主义文化的反对，另一方面也表达出这一届年轻人多么想要逃离工作。比起被工作耗尽，他们宁肯“佛系”一些。
作为积极进取派的马云，在演讲中把工作放在一个很宏观的场景中：“很多年以前，刚开始做阿里巴巴，我有机会去了格林威治天文台，有人和我说，太阳系在那里，我没找到太阳系，另外一个人说，地球在那里，我也没找到地球。在银河宇宙系里面，我没找到地球，我们这些人在地球上哪里，我们啥都不是。那一刻，我明白，在这个世界，we are nobody。”马云不甘于这种渺小，他希望为自己的人生创造意义，方式就是通过工作。
“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为了打败对手，而是我们希望给世界带来更好的变化。我们不想也不愿意变成一家强大的公司，我们只希望自己在社会、在世界，在老百姓用户面前、心里，我们是一家好的公司。强大的公司不容易，但要做好公司更难。强公司是商业能力决定，而好公司是担当、是责任、是善良。”工作在这里已经不仅仅是一种谋生的手段，而被赋予了道德含义。
这并不是马云第一次尝试宏大叙事，前段时间马云也是用类似的说辞劝说年轻人安于996工作制。他为年轻人的工作画了一张“改变自己、帮助别人、实现使命”的意义之饼。我们并不怀疑马云的真诚，但事情的另一面同样真实：看上去我们在通过工作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实际上我们将自己拴在工作中剥削自己，掉进了韩裔哲学家韩炳哲所谓的“自我剥削”的陷阱中，“自我强迫比他人强迫能带来更明显的效果”。
马云以宏大的宇宙为背景为工作寻找意义和FIRE群体消解工作的意义追求个性化的生活方式，两者所代表的是两代人不同的价值观。FIRE运动尽管今年刚刚来到中国，但在豆瓣话题中已经获得超过一百万人次的浏览与讨论，虽然只有不多人鼓足勇气Fire掉工作，但厌倦在工作中耗尽自我却是这群人的共识。
对马云的“宇宙使命论”消解最彻底的，或许是深圳的“三和大神”们。这一群体因日媒拍摄的纪录片《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结1500日元的年轻人们》而被公众熟知，可以说是FIRE群体的“颓废版”。他们大多是来深圳追梦的年轻人，其中很多人曾被三无企业压榨，即使进了正规企业，也只能拿到两千块钱的月薪，常被要求加班，工资动辄以各种理由被克扣。于是他们的梦想磨灭，逐渐排斥长期稳定的工作，只接受日结一百多块的临时工，过着干一天玩三天、天为盖地为床、泡网吧吃泡面的生活。
很多网友在纪录片中发现，原来自己和他们那么相似。一位观众说：“我觉得三和大神可以说是低配版佛系了。年轻人面对高房价低工资的压迫，看不到希望，知道现实的残酷、出人头地发财梦的可能性为零，才不得不选择佛系人生。我这样的大学毕业生，也不过就是写字楼版的三和大神罢了，每天朝九晚六，平时下班回出租屋打游戏看视频，没有积蓄，还因为买高档电子产品而欠钱。靠自己不可能买得起房，未来无比的迷茫。即使再年轻的朝气也会被绝望吞噬，选择看淡一切。”
究竟谁的善良有更高的权威？
当马云以打造一家“好公司”、造福社会为更大的善良时，是否996就成为可以接受的了？根据同样的逻辑，是否对三和年轻人的压榨也会成为合理的呢？“善良是最强大的力量”，马云说的没错，但到底什么才是更大的善良？
《圣经》中有一个故事也提到，一个当时社会中的成功人士很关心善良的话题，他来到耶稣面前，称耶稣是“良善的夫子”。耶稣马上就挑战他说，“你为什么称我是良善的？除了神一位以外，再没有良善的。” 996对于企业家来说是达到善良的工具，而对于普通员工来说却成了缺乏人性的制度。究竟谁的善良有更高的权威？
耶稣的话提醒我们，社会精英惯于劫持良善的标准为己所用，因为他们清楚，谁掌握了善良的标准，谁就拥有最终的话语权。今天我们要做的同样是回到良善的源头，从神的视角来看待工作。
维真神学院职场神学教授史蒂文斯说：“神是第一个工人，也是最好的工人。圣经以神努力工作、创造万物和人类开始……维护这世界的一切工作都在某种程度上是与上帝同工。修理管道、收集垃圾、数据处理、发型设计、政治、艺术、新闻报道、城市规划、园艺、实验室技术……”
上帝是我们的终极老板，一切工作都应是为祂而做。因此，工作不是毫无价值的，也不是我们应当逃离的。企业家高举许多伟大的目标，要求员工马不停蹄，为上帝工作却不必担心被剥夺尊严。因为工作虽然是上帝创造的起点，却不是上帝创造的高峰。上帝用六日创造世界，“神赐福给第七日，定为圣日，因为在这日神歇了他创造的工，就安息了。”
一位当代犹太拉比在《安息日的真谛》一书中说道：“安息日作为休息之日，作为不可工作之日，并不是为了要恢复人们失去的气力，以能面对接下来的劳动。安息日是为生命而设立的一个日子。人不是驮负重担的野兽，安息日的目的也不在于提高工作效率。……安息日非为工作而设，工作日反为安息日而设。”
后来，当上帝将做苦工的以色列人拯救出来以后，命令以色列人要同样在安息日停止工作，不仅如此，这群翻身做老板的以色列人还要让“儿女、仆婢、牛、驴、牲畜，并在你城里寄居的客旅，无论何工都不可作，使你的仆婢可以和你一样安息。”
进入现代社会，在劳资双方地位不平等的背景下，资方握有更大的权力，他可以使用权力造福工人，但迫于竞争压力，他更可能滥用权力胁迫工人进行自我剥削。作为弱势一方，工人要么被迫辞职，要么继续工作，在异化的路上难以回头。
在《三和人才市场》中，一位受访者说自己“就像奴隶一样”。如果这是一个企业或社会给予劳动者的普遍感受，那么无论精英用什么说辞解释，无论劳动创造了多大的价值，它在上帝眼中绝非良善。
带着使命工作，有尊严地休息
今天我们对工作的态度似乎正在经历一个痛苦的撕裂，一方面如同马云所宣扬的，我们渴望藉着工作实现自己的使命和价值，但因为没有上帝，一旦这种有限的使命和价值被绝对化，工作就势不可挡地侵入我们生活的其余部分，我们家庭、婚姻、孩子一一论为工作的牺牲品。结果，为了反抗这种局面，我们走向另一个极端，无论是FIRE一族还是“三和大神”，都采取逃离工作的姿态，高举休闲和享受的价值，却使我们退缩进自我的囚笼之中与社群割裂，无法为亲人、邻舍尽到最基本的责任。
奥古斯丁说：“我们不应过于休闲，以致忽略邻舍；也不应过于忙碌，以致感觉自己无需思考神。”基督教信仰既不贬低工作的意义，也不轻视闲暇的时间，“拒绝使工作屈从于闲暇，或使闲暇完全屈从于工作”。沃弗提醒说，那些漫不经心享受悠闲生活的人必须谨记，不工作的人连饭都不可吃……此外他们也必须谨记，自己有责任照顾赤贫者；若有需要，更要工作以照顾有需要的人。另一方面，漠视闲暇，对其视若无睹的现代工作狂则必须意识到，他们也许为了‘赚得全世界’而‘赔上自己的生命’。”
当然，许多不停工作的人根本没想过要赚得全世界，他只不过是为了在过度竞争的环境中求生存。那些像三和年轻人一样的弱者，混吃等死成了他们对这种压榨性的文化最大的反抗。沃弗注意到，为扭转这种无力的情形，“需要社会结构的改变，好支持人做出合乎道德呼吁的决定。”最终目标是让员工带着使命工作，并有尊严地休息。
要免于被工作榨干，并非放弃工作，而是坚守工作应该止步之处。安息日若仅仅是休息而已，它就很容易被工作侵蚀。安息日的核心是来到上帝面前，这是属于上帝的日子，人，包括企业和国家没有擅自支配的权力。上帝之所以这样命令，不是要给人一个难以承受的重担，而是要以祂自己的名义保证人的确能获得停止工作的尊严，免于沦为被奴役的光景。
美国牧师约翰·派博70岁时，正值69岁的希拉里与70岁的川普激烈角逐美国总统的位置。派博说这两位虽然已经年届七十，但仍充满热情地将自己的生命投身于世界最具挑战性的工作中，这让70岁的他也跃跃欲试。当然，派博的热情与政治无关，“我希望我的70岁因着对耶稣的激情而被挑旺。他们只想做小小美国的总统，而我想做宇宙之主的大使。他们仅想改变接下来十几年人们的生活，而我想要改变人们在永恒中如何生活。”
无论是站在格林威治天文台的马云，还是面对竞选连任挑战的川普，派博的话提醒我们，还有一个更加崇高的委身对象和一个更加伟大的故事值得我们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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