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饶恕就没有自由”——12月6日曼德拉去世缅怀|“我并非圣人”——曼德拉侧记

“没有饶恕就没有自由”——12月6日曼德拉去世缅怀|“我并非圣人”——曼德拉侧记

导读:12月6日,世上再无伟大的曼德拉。《境界》特编发此文深深缅怀。曼德拉的巨大精神财富不仅留给了南非,也留给了整个世界。鲜为人知的是,在带领全民和解的运动背后,作为基督徒的曼德拉在受尽逼迫中,从信仰中汲取了强大的饶恕力量。其实,每个民族和每个个人,都需要曼德拉式的奇迹,才能走出过去,走进有盼望的未来。

《境界》独立出品【逝者】

文| 王敏俐、沈颖、临风

播音|Fiona&Linda

2013年12月6日,据CNN消息,南非总统祖马发表全国讲话宣布,当日,前总统曼德拉在约翰内斯堡住所去世,享年95岁。南非将为曼德拉举行国葬,全国降半旗。

95岁的曼德拉于1994年在南非首次多种族大选后当选为南非第一位黑人总统,被尊为南非国父。曼德拉在狱中感染肺结核。自去年12月以来,他已数次因肺部感染住院,今年9月出院以来,一直在约翰内斯堡的家中接受药物治疗。曼德拉的长女马卡兹维对媒体说,虽然曼德拉一直卧病在床,大家能看出他在挣扎,但他坚强,充满勇气,依旧在教导大家坚韧、关爱与忍耐,充满着战斗精神。

曼德拉的巨大精神财富不仅留给了南非,也留给了整个世界。1992年10月,他首次访华,5日被北京大学授予名誉法学博士学位。1999年5月,曼德拉总统应邀访华,他是首位访华的南非国家元首。鲜为人知的是,在中国曾感动了无数听众的BEYOND乐队《光辉岁月》竟然是为曼德拉而创作——黄家驹在1990年8月3日到6日从巴布亚新几内亚之行回来后,创作了《光辉岁月》,向南非首位黑人总统曼德拉致敬。据悉,曼德拉在听到这首歌曲之后,立即找人来翻译了歌词内容,当他听完歌词中的含义之后,不禁潸然泪下。

2009年11月10日,第64届联大通过决议,自2010年起,将每年7月18日曼德拉的生日定为”曼德拉国际日”,以表彰他为和平与自由做出的贡献。

一周以前,据曼德拉自传改编的电影《曼德拉:漫长自由路》在南非全国上映,成为举国最卖座的电影。

28日上午11时,约翰内斯堡罗斯班克商业区的电影院里,坐满了观众,有黑人,也有白人。影片持续了大约2个小时。其间,观众被跌宕起伏的剧情吸引,不时发出感叹和赞美声。11月29日起,此片在美国开始持续热映。

影片讲述了南非反种族隔离运动领导人曼德拉传奇生涯,内容包括他早年的律师经历、投身反种族隔离运动、长达27年的铁窗生涯以及当选南非首任黑人总统。

媒体报道,一个黑人青年观众对记者说,曼德拉为南非黑人的民族自由和解放做出了巨大牺牲。片中,曼德拉妻子温妮首次探监时,一堵无情的玻璃墙两侧,恩爱夫妻的两双手如隔大海般难以相握,令人潸然泪下。

一位大约60岁的白人女士说,“如果没有曼德拉在1994年建立全民和解,许多白人将遭到黑人的报复”。

其实,鲜为人知的是,在带领全民和解的运动背后,作为基督徒的曼德拉在受尽逼迫中,从信仰中汲取了强大的饶恕力量。他在27年的牢狱生活之后,立志绝不向过去的仇敌和曾经逼迫他的人报复。从监狱出来的曼德拉,充满尊严、克制和使人和解的精神,而这都源于他践行“爱仇敌,为逼迫你的人祝福”的基督信仰。

“为什么你家孩子可以平平安安睡觉?”

纳尔逊·罗利赫拉赫拉·曼德拉( Nelson Rolihlahla Mandela )1918年7月18日出生于南非特兰斯凯一个部落酋长家庭。1938年进入黑尔堡学院,后又就读于威特沃特斯兰德大学,获法学学士学位。1952年至1956年在约翰内斯堡当开业律师。

曼德拉自幼性格刚强,崇敬民族英雄。他是家中长子而被指定为酋长继承人。但他表示:“决不愿以酋长身份统治一个受压迫的部族”,而要”以一个战士的名义投身于民族解放事业”。他毅然走上了追求民族解放的道路。

曼德拉1944年参加主张非暴力斗争的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简称非国大)。1948年当选为非国大”青年联盟”的全国书记,1950年任非国大”青年联盟”全国主席。

而当时的时代背景是:1948年,南非执政党推行“积极的种族隔离(apartheid,荷兰文分隔之意)”,将南非人分为白人、黑人、印度人和其他有色人种。根据肤色,不同种族的人享有不同的政治权利。白人与黑人之间,禁止混居,禁止通婚,禁止共处,每个“种族”尽可能地分隔开来。

政府设立了八个(后来增为十个)称为“班图园区”的保留地,让非洲的各个“民族”发展自己的社会,至于南非其他国土,所有主要城市、港口、工业区,以及肥沃的耕地,则成为非洲白人的家园,全国人口数百分之二十的人口,掌握了国家百分之八十的土地资源。

“那时,黑人没有选举权,没有居住和行走的自由。在我住的地方,黑人不能购买房屋,外出必须携带标明他们肤色的通行证,军警随时可以对他们进行检查和扣押。”一个南非非洲人回忆过去的种族隔离政策。

过去的身分证,白人的身份证上印有“南非公民”,而非白人的上面却没有,不过标明是“本土人”,注明他的“民族”。仅白人享有选举权,全国的学校、医院、公园、沙滩、电影院、体育馆等皆分为黑白两类,白人的场所黑人不得入内,否则按违法处理。政府的财政预算更是按种族分配数额。种族隔离博物馆里,有一张黑白照,记录下当时黑人学校教室里,没有桌椅,学生趴在地上学习写字的剪影。

Vusi Mahlasela

镇压之处,就有反抗。曾经参与反抗种族隔离运动的南非创作歌手Vusi Mahlasela曾在演出中回忆过去:

“那时,我还是个小孩。我因为参加对抗种族隔离的活动而常常被警察找麻烦。一天夜里,白人警察来到我家,要把我带走。我的祖母真的火大了。她关掉家里的灯,一个人站在厨房,手里拎着热水壶,向外头大声咆哮:‘够了!这太过分了!为什么你们家的孩子可以平平安安地在家里睡觉,我家的Vusi却不可以?’紧握热水壶把手继续喊道:‘谁要敢进来,我就把沸腾的热水泼在他身上!’。接着,警察们就离开了。”

Vusi Mahlasela在音乐会谈起往事,有人大笑,有人无语,也有人默默拭去眼角的泪。面对历史真貌,我们很难一笑而过。1948年至1990年,南非非洲人,在种族隔离的牢笼里,留下历史的泪痕与血迹。

1952年年底,曼德拉成功地组织并领导了“蔑视不公正法令运动”,赢得了全体黑人的尊敬。为此,南非当局曾两次发出不准他参加公众集会的禁令。1961年,他领导罢工运动,抗议和抵制白人种族主义者成立的”南非共和国”;此后转入地下武装斗争,被任命为非国大领导的军事组织”民族之矛”的总司令。他曾秘密赴国外访问,并出席在亚的斯亚贝巴召开的泛非自由运动大会,呼吁对南非实行经济制裁。

“如果继续恨他们,我就仍在囚禁之中”

1961年6月曼德拉创建非国大军事组织”民族之矛”,任总司令。1962年8月,曼德拉被捕入狱,当时他年仅43岁,南非政府以”煽动”罪和”非法越境”罪判处他5年监禁。

1964年6月,他又被指控犯有”企图以暴力推翻政府”,改判为无期徒刑。在狱中长达27个春秋,他备受迫害和折磨,但始终未改变反对种族主义、建立一个平等、自由的新南非的坚强信念。

1990年2月11日,南非当局在国内外舆论压力下,被迫宣布无条件释放曼德拉。同年3月,他被非国大全国执委任命为副主席、代行主席职务,1991年7月当选为主席。1994年4月,非国大在南非首次不分种族的大选中获胜。同年5月,曼德拉成为南非第一位黑人总统。 1994年4月27日,南非历史上第一部体现种族平等的宪法开始生效,这一天成为南非的国庆日,也称“自由日”。这一天,每一个南非非洲人,走出种族隔离的局限,走出肤色所附加的牢笼。

1998年3月,曼德拉陪同当时任职美国总统的克林顿,前往罗本岛参观过去的监狱。克林顿问曼德拉:“你真的不恨那些曾经囚禁你的人吗?”“当然,我恨过,恨了好多年。他们夺走了我人生最好的时光,他们在我的身体与精神上虐待我。我不能参与我孩子们的成长,没错,我是恨他们。”

曼德拉停顿片刻,接著回忆道,“但是有一天,当我在(监狱的)采石场工作,在做凿石苦工的时候,我恍然大悟:他们已经夺走了我的一切,但他们夺不走我的意志与心灵,除非我自己拱手让出,他们不能得逞!我决定,不让他们夺走我的意志与心灵。”

27年的牢狱生活带给曼德拉身心严重的伤害,但是在走出监狱的那一刻,身为基督徒的曼德拉,决定活出信仰,不要让心中的怒火来控制他,不向过去伤害他、逼迫他的人报复。“当我怒气上升,我对自己说:‘他们已经囚禁我27年,如果继续恨他们,我就仍在囚禁之中。’我对自己说,‘我想要自由。’”

出狱之后的曼德拉,带领全南非,饶恕过去种族隔离带来的伤害。他呼吁黑人“把长矛扔进大海”,克制复仇的欲望。 1994年在他的总统就职仪式上,曼德拉邀请曾经看守他的三位前狱方人员出席典礼。

狱警格理高常常回想起自己对曼德拉的种种虐待,那是在荒蛮的罗本岛上,到处是海豹、毒蛇和其他的危险动物,曼德拉被关在铁皮屋里,白天要去开山采石,有时还要下到冰冷的海水里捞海带,夜晚则被限制一切自由。

格理高和两位同事经常侮辱他,动不动就用铁锹殴打他,还故意在他饭碗里泼泔水,逼他吃下去,收到曼德拉亲自签署的就职典礼邀请函,他知道自己遭报应的日子就要到了,曼德拉一定会在就职典礼将他羞辱一番,然后关进大牢。其他两位狱警也惶恐的等待着末日来临。

就职典礼开始,年迈的曼德拉起身欢迎客人,“能够接待这么多尊贵的客人,我深感荣幸。可是让我更高兴的是,当年陪伴我在罗本岛度过艰难岁月的三位狱警也来到了现场。”随即他与他们三人逐一拥抱。“我年轻时性子急,脾气爆,在狱中正是在他们三位的帮助下,我逐渐学会了控制情绪。”曼德拉这番出人意料的话,让3位虐待了他27年的狱警无地自容。

废除种族隔离后的新政权,曼德拉让专家跌破眼镜:没有报复的政治手段,而是向过去曾经压迫黑人的白人群体,表达饶恕的信息。南非民主化之后,曼德拉组织真相与和解委员会,任命图图主教为委员会的主席,揭开霸凌之下的历史面纱,面对错误,寻求和解,全民疗伤。

为十个受难者的母亲洗脚

面对伤痛与仇恨,曼德拉执政之后,如何带领南非还原真相,学习饶恕?

在《没有饶恕就没有未来》一书中,图图主教记录下一段令人心碎的故事:一位女性受难者,当她的尸体被挖出来时,赤裸的遗骸,腰间上系著一小块塑胶布。这位年轻美丽的女子,我们无法想像,她所经历的伤害与凌辱,却仍在无助之中,试图维护生命最起码的尊严。 “我们的伤口要彻底愈合,和解要彻底有效,就必须了解更多的真相。”从受害人的角度,这是图图面对历史的心灵告白。

“黑人觉醒运动”的发起者比科,弃医从政成为黑人运动领袖,1977年8月被捕,关押在伊丽莎白港,裸体戴镣铐,不许离开牢房半步。9月7日遭受严刑拷打,躺在尿湿的毯子上,身负重伤、仅穿裤衩被捆在越野车上,押送到1200公里之远的比勒陀利亚,5日后死在狱中。当时的国防部长克鲁格却公开表示,他一点都不惋惜。图图主教对此提出省思:“当一个人对同胞的死亡无动于衷的时候,他的人性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段黑暗的历史告诉我们,加害者的觉醒与认错,是双方和解关键。

当时的真相与和解委员会的政策是:“以大赦交换真相”-——过去曾经参与迫害的人,现在坦白交代细节,委员会就不起诉他们的罪行,给予大赦。第一个坦白罪行,申请大赦的,是过去曾任警察部长的弗洛克(Adriaan Vlok)。

弗洛克在委员会中坦承过去在种族隔离时期,曾经参与约翰尼斯堡的爆炸案与企图下毒谋杀人权活动家奇坎恩,导致其神经系统中毒等罪行。在一个访谈中,弗洛克提到坦白之前的挣扎:“我身旁有人对我说,‘你当时不过是在执行公务、尽你当尽的职责’,但我无法逃过良心的谴责。”弗洛克在真相与和解委员会中承认自己的过错,不仅如此,他接受了曼德拉的建议,为十个受难者的母亲洗脚,他们的孩子在种族隔离时期被警察所杀害。“我们一开始僵持了一阵子,当中有一个母亲脱下鞋子,我跪下为他们洗脚时,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哭了。”

“在南非历史的紧要关头,我们幸运地看到,种族界限两边都有出色的领导人,他们为促进和平、宽容与和解,将自己的政治生涯和生命都置之度外。我在访问非洲和世界其他地区同样在经历冲突或处理冲突与压迫的遗留问题的国家时,他们几乎无不叹息他们没有具备曼德拉的境界、勇气、地位和眼光的领导人,也没有像德克勒克(1989-1994任南非总统)那样有勇气和理智退出舞台的人。”图图主教在《没有饶恕就没有未来》中谈到政治领袖的视野与境界,对一个国家的前景,有何等关键的影响。

那么,面对历史的伤口,我们该如何找到出路?图图继续提出解答:“宽容、和解和赔偿,并非政治辞令中的流行语言。政坛上的惯例,是要争取心满意足,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并坚信我们的世界是你死我活的世界。大部分政治家并不是在那里疗治创伤、恢复平衡或是消除分歧。宽容、忏悔与和解在宗教领域才能找到更合适的安身之地。”

面对南非上个世纪的苦难史,有许多受害的南非人选择绕恕,走出历史所加诸在他们身体上、以及心灵上的牢笼,享受身心灵的真实自由。面对过去权力的滥用与无法掩盖的恶行,也有许多曾参与暴行的南非白人选择承认错误、承担责任,经历被饶恕的自由。和解与疗伤,认错与悔改,超越政治的范畴,进入灵性的领域,信仰的核心。

曾经看过一个街头艺人表演,令人印象深刻:一个长发的东方女子,屈身在一只竹编的牢笼道具里,演绎人在牢笼之中的挫折与挣扎。在一片静默里,突然传来一阵嫩稚的哭声。一个大约五岁的女孩,看见表演者受困于牢笼裡时,焦急地跑向前去,想要帮助她将这个牢笼扯坏,从这个受困的情景中解放出来。小女孩用力地想扯开道具,感同身受的眼泪不止的留下。

这时,表演者,缓缓地从牢笼裡爬出来,以挣脱后的自由,抚慰小女孩心中的痛苦与焦急,小女孩开心的笑了,也开心的哭了,围观的人深受震撼,给予两人激动的掌声。

启蒙时期的哲学家卢梭一语道破人类的真相:人生而自由,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外在的牢笼,我们因著历史与客观种种条件所围困,内在的牢笼,我们被自己内心世界里的复杂情绪纠结,你在哪一种牢笼里?

12月6日,世上再无曼德拉这个人,但他带给南非的和解奇迹是留给世人最宝贵的财富,会存到永恒中。

这个奇迹对我们说:当我们选择悔改,痛苦就有出路;当我们选择饶恕,我们便得自由。其实,每个民族和每个个人,都需要曼德拉式的奇迹,才能走出过去,走进有盼望的未来。

“我并非圣人”——曼德拉侧记

长期的监禁让他有机会审视自己的灵魂,思考自己的核心思想。1970年有次在罗本岛监狱里的电视上看到葛培理牧师的布道节目,让曼德拉深为动容,使他重新向耶稣基督献身。

曼德拉说:“人性真正伟大的光辉并不在于永不坠落,而在于坠落后总能再度升起。”靠着上帝的恩典,95年来他衷心地履行着这条金律。

2013年12月5日的深夜,南非总统祖马在电视上宣布:“我们国家损失了它最伟大的儿子”。这位南非共和国的“父亲”,8:50分停止了呼吸,进入了历史。

如果我们要用一个面孔来代表一个国家,那么,曼德拉就是南非的面孔。《纽时》6日纪念文的题目就是:“曼德拉去世让南非失去了道德中心”。这个世界很可能将不再有这样的政治家了。

一点不错。祖马总统本身就是个不断受到贪腐传闻困扰的人。近年来,南非的贫富差距、腐败、失业、教育等问题正在不断恶化中。今年12月3日“透明国际”公布的“清廉指数”,南非排名第72,指数42。在听到曼德拉去世的消息后,南非人悲哀、哭泣。他们问: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没有了曼德拉的南非将会走向何方?他们将从哪里寻得道德的掌舵者?

有些人批评,曼德拉在位的五年间没有能够成功地把经济带上开发国家的轨道。这种说法就如期望孙中山把中国一举带入现代化国家一样,那是对现实缺乏认知。一个国家的开创,所需要的正是那种高瞻远瞩,设定方向,不屈不挠的领袖,而非公司的执行长。曼德拉做到了。

试想,一个长期被压迫的多数,忽然间从压迫者的铁掌下得到释放,竟然没有用仇恨反制,没有打倒敌人,没有反过来歧视压迫者,却用饶恕、宽厚的态度彼此接纳,这是个历史的奇迹。一个从监牢中被释放的“叛国者”,在当选总统以后,没有被腐化,没有被权力冲昏脑袋,没有推行个人崇拜,而能成为国人自动自发的精神领袖,这是另一个奇迹。

当我们在纪念曼德拉的伟大和功绩时,犹记得曼德拉生前曾说过,“不要用成功来衡量我,要看我是否在跌倒后能够爬得起来。”其实,曼德拉并非圣人,那么,是什么力量和信仰理念在支持着他成为万众景仰的人?

“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一样需要获得心灵的释放”

曼德拉不是一个经常把宗教信仰挂在嘴上的人。他幼时在教会学校念书,从小就信仰基督教,属循道会。不过,曼德拉把心思、精力完全投在增进自己同胞的福祉,与白人政权抗衡上面。

到底是什么在指导他的革命思想呢?在领导“非国大”(ANC)向白人政权抗争的过程里,他表示过敬仰“圣雄甘地”和马丁路德金牧师的“非暴力抗争”。他也曾(1951-1962)拥护过马列主义和唯物辩证论。当非暴力的手段失败以后,他特别心仪格瓦拉、卡斯特罗和古巴的革命。并因此成立了“非国大”的武装组织“民族之矛”,开始与国际共产党密切合作。

但是,不论是非暴力抗争,还是武装对抗,这些都不是他的中心思想。他自己曾经解释说,对他而言,甘地的非暴力不过是一种手段,一种权宜之计,并非什么神圣不可违背的原则。同样地,他在1964年入狱之前,特别写了一篇长文,解释自己与国际共产党的合作,也不过是种革命手段。因为:“共产主义强调阶级斗争,‘非国大’却主张阶级和谐。”

然而,长期的监禁让他有机会审视自己的灵魂,思考自己的核心思想。他开始重新回到基督教的信仰。据说,1970年有次在罗本岛监狱里的电视上看到葛培理牧师的布道节目,让他深为动容,使他重新向耶稣基督献身。

2000年时,他告诉访问者说:“如果我没有进监狱,那么我不可能完成我人生最艰巨的任务,那就是改变我自己。”是的,27年的牢狱的折磨塑造了一个崭新的曼德拉,他不但没有被打倒,他更坚强了,对基督的信仰不但给予他内在的力量,更塑造了他的世界观,让他此后能够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宽恕和仁爱,而拒绝苦毒与仇恨。

“在那漫长而孤独的(被囚)岁月中,我对自己的人民获得自由的渴望变成了一种对所有人,包括白人和黑人,都获得自由的渴望…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一样需要获得心灵的释放。”这是何等伟大的情怀!

很显然地,这是从耶稣基督“爱仇敌”和“爱邻舍”得到的启发。所以他才能够说:“自由并非仅仅把锁链砍断,自由乃是活出一种尊敬他人,并增进他人自由的人生。”当他说:“怨恨就像是喝毒药,然后希望把敌人毒死。”我猜想,他有很深刻的第一手经验。但是,很少人能够像他一样能够从仇恨里走出来,因为人们缺乏内在的力量和动力。

据说,曼德拉小的时候,老师有次在一块大白布上涂上了一个小黑点,问大家看到了什么。大家回答都是“一个小黑点”。老师却说:“不!这是一块大白布!黑点只是白布上微不足道的一小点。”这个故事影响了曼德拉一辈子,从此以后他始终看事物美好的地方,而非定睛于微不足道的黑点!他能够顾大局,从来不让小恩小怨降低自己的视界,很可能与这段经验有关。

“我并非圣人,只是个经常悔改的罪人”

曼德拉的个性乐观、坚强、常常藉着说服自己内在的恐惧来给他人勇气。他目标坚定而且做法实际,不坚持意识形态,可以为着政治上的效果约束自己,甚至改变策略(例如,1985年在狱中开始率先与白人对话,这个忽然的改变让同党不解,甚至不谅)。

他有种本领,可以把个人不幸的遭遇提升到政治的层次来处理,借以淡化个人恩怨。他是位伟人,但他并非完人,这点他深有自知之明。他在传记里就强调,自己并非圣人,只是个经常悔改的罪人。

这句话其实一点不自谦,这不但因为他早年的荒唐,也不但因为他面对家人有无限的歉疚。他早年喜欢沾花惹草,前后结过三次婚。他打过老婆,并有过私生子,生活并不十分检点。作为一位政治家,他固然有个人信仰和信念的一面,他也有政治野心和使用政治手腕的一面。这点,与他合作多年的作家,《时代杂志》主编理查德·施腾格尔(Richard Stengel)了解得最深刻。

施腾格尔看到的不但是人前的政治家,他也看到私下的曼德拉。他描述曼德拉有英雄崇拜的倾向,也同样容易受人蛊惑(可欺以其方)。曼德拉的心灵有着巨大的创伤,对那些压迫过他的人充满鄙夷。然而,他有高度的政治自觉,从来不会以创伤示人。施腾格尔认为:曼德拉虽然有缺陷,但是这并不能遮掩他的伟大。

曼德拉说过:与对手斡旋我学到了一件事,除非我改变自己,否则我无法改变他人。他年轻时曾到伦敦观摩。在威斯特敏斯特大教堂的底层,他读到一段无名主教留下的碑文。据说,这段碑文对曼德拉影响至巨:

当我年轻愚昧的时候,我的想象力从来没有限制,我梦想改变世界。当我老练以后,我发现我不能够改变世界,我将眼光缩短了些,决定只改变我的国家,但这也无法达到。

当我进入暮年以后,我的最后愿望仅仅是改变我的家庭。但是,这也不可能。

如今躺在临终的床上,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一开始我仅仅去改变自己,然后作为一个榜样,我可能改变我的家庭。在家人的帮助和鼓励下,我可能为国家做一些事情,谁知道呢?我甚至可能改变了这个世界!

曼德拉说:“人性真正伟大的光辉并不在于永不坠落,而在于坠落后总能再度升起。”靠着上帝的恩典,95年来他衷心地履行着这条金律。或许,这就是我们改变自己的第一步?如果政治家都有这样的度量和视野,问题就解决一半了。

曼德拉不仅是南非的面孔,他也是全世界景仰的对象。2009年,联合国将7月18日——他生日那一天定为“曼德拉日”。但愿这不仅代表个人的殊荣,也不仅是南非的荣耀,这更是全世界追求正义、族群和谐以及宽容、饶恕的表示。

在这纪念他逝世的时刻,在这个全球贫富差距拉大,社会不公加剧的当儿,其意义将更为重大。或许,他真能让人更为他人着想?真能改变这个世界?

最后,让我们记住曼德拉所说的:“没有人生来就仇恨他人,或许是因为对方的肤色,或是背景,或是所信仰的宗教。人们的仇恨是学来的。如果人们可以学习仇恨,那么,他们也可以被教导去爱,因为爱更自然反映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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