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14年服侍艾滋病人的经历让奥托看到了太多真相:当那些平均拥有一千个性伴侣的男同性恋者在床上为自己的困境哭泣,是奥托和其他护士拥抱他们。一位色情明星同时患有轻度老年痴呆,会诊时专家讨论了各种治疗措施却无果,直到有人说:“他需要的是一个家。”房间里立刻沉默了。
《境界》独立出品【人物】
文 | 淮风
播音 后期 | 柴
扫码奉献,同作主工
2024年3月29日,美国总统拜登在白宫发表的声明中,藉着倡导每年3月31日为“跨性别者现身日”,呼吁消除对跨性别人士的歧视,“我们向所有跨性别美国人传递一个讯息:你们是被爱着的。你们被倾听、被理解,你们属于我们。你们是美国的一分子,我和我的整个政府都支持你们。”
这个日期的设立始于2009年3月31日,今年恰与复活节同一天。于是拜登的言论遭到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的竞选团队和保守派的愤怒批评,事件迅速升温。
曾在旧金山总医院的全美第一间艾滋病房做过十四年注册护士的奥托(Tim Otto),亲手照顾过无数病人。后来他又选择去杜克神学院进修,获得神学研究硕士,初衷都是为了学习去爱这群同性恋者和跨性别者,爱他们的身体和灵魂,因为他自己就曾是他们中间的一员。而他给出的爱,和政客口中所说的似乎并不相同。
“我从未有意识地决定成为同性恋”
奥托从小跟随去东非乌干达宣教的父母,在非洲生活到八岁。当其他宣教士的孩子来家里过夜时,奥托意识到他对男孩的身体比对女孩的更感兴趣。
八岁时,独裁者阿明把奥托一家赶出了乌干达。回到美国后,他越来越被同性吸引。在加州读小学四年级时,他开始被同学叫“娘娘腔”、“基佬”、“酷儿”。他意识到,这些词可能适用于他。他也开始偷偷阅读父母书架上关于性的书,想弄清楚喜欢同性是怎么回事。“我从未有意识地决定成为同性恋。我在自己身上体验到的欲望使我震惊和羞愧。我希望……同性恋倾向被克服。我不确定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但至少意味着我要选择尽可能多地被女孩吸引。”
初中时,奥托经常因为自己是“同性恋”而挨打。“每天我都在考虑从学校回家的三条不同的路,每一条路上都有欺负我的人,他们嘲笑我,打我。庆幸的是,高中时我们搬家了。在20世纪80年代早期,人们对LGBT学生的认识很少。我想象不出在我所在的小镇高中,还有其他学生有类似感受。同性恋笑话是同学之间经常开玩笑的一部分,成为同性恋是最糟糕的事情,说另一个人是‘同性恋’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奥托知道一旦说出自己的秘密后,父母和朋友会怎么想。所以他选择沉默,尽可能去变得正常。“我穿法兰绒衬衫,试着学一项男性运动,假装成受女孩们欢迎的男生,但这种策略从未奏效。……我把成绩好、赢得演讲比赛,当作受欢迎的筹码,但事实证明,我赢得的钦佩是肤浅的。我希望能和一个了解我的人在一起,不管怎样,他都爱我。”
当高中临近毕业申请大学时,他以为基督教大学会是一个仿佛天堂般的选择,“身边有更多有爱的基督徒,生活将更美好”。于是他决定就读南加州的一所基督教大学。不过事与愿违,奥托在大学里依然觉得孤独,同学多数仍然试图通过好成绩来获得肯定,大家都忙着学习,他更没勇气告诉别人同性对他的吸引。
“一天晚上,我怀着极大的好奇走进了一家成人书店。看完同性恋杂志后,我走到后面,那里有间情色电影放映室。有人向我示爱,我们一起走进一个黑暗的隔间,里面弥漫着香烟的味道。我们发生了关系。之后我回家,洗了个澡。站在喷头下,我全身赤裸,羞愧难当。”
就在奥托读大学期间,美国艾滋病爆发,成千上万的男同性恋者陆续死于艾滋病。那时奥托禁不住想,如果基督徒最初服侍了这个群体,因提供护理而有了好名声,就像罗马帝国的基督徒服侍那些感染瘟疫的人一样,事情会怎样呢?的确有基督徒一直在这样做,但在疾病引发的恐慌中,人们看到的更多是基督徒包括牧者宣称艾滋病是上帝对“同性恋生活方式”的审判。
大学毕业后,奥托花了九个月时间去中美洲旅行。1988年旅行结束前的一个晚上,他面临两个选择:搬到纽约,切断与亲戚和上帝的联系,追求一段同性恋关系;搬回旧金山,回到他的宣教士朋友们正在组建的小教会,弄清楚既是同性恋又是基督徒意味着什么。
5B病房里学到的功课
奥托认为自己既不擅长给予爱,也不擅长接受爱,但他想学习如何去爱。所以23岁的奥托最终选择了后者,回到信仰的群体中,同时加入了著名的5号病房——自从艾滋病危机在旧金山爆发以来,1983年7月旧金山总医院设立的5B病房成为美国第一间专门的艾滋病医院病房,这里也成了护理艾滋病人的典范病房。
在回到旧金山的第一次聚会中,奥托鼓起勇气说:“我是基督徒,我是同性恋,我不知道这两件事如何协调在一起。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和你们一起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说完后,奥托觉得自己好像一丝不挂,但同时也觉得如释重负。
大家很惊讶,也被奥托的坦诚所感动。杰克(Jack Bernard)是这一小群人的导师,做过飞行员,神学院毕业后成了一名宣教士,当时出任美国一间保守的浸信会宣教方面的主任。他承认奥托提出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道德问题,但他没有把奥托视为一个威胁,而是对奥托说:“我不知道如何看待同性恋,但凭着信心,我怀疑这可能是上帝给你的礼物,因为我知道你是上帝给我们的礼物。”
奥托亲眼看到,关于同性恋的争论引发的内部斗争,已使教会疲惫不堪,教会在这一领域的见证无力且混乱。但杰克的态度给奥托提供了新的视角,“与其纠结于同性关系的辩论,一个更好的初步问题可能是:神会通过同性恋这样的罪人做工吗?神的子民最根本的标志,并不是我们每件事都是正确的,而是我们是一个靠信心而活的群体。”
在奥托在教会里敞开心扉的脆弱时刻,旅居者教会选择了倾听和陪伴。奥托回忆说:“我们坐在那里有说有笑,一起吃饭,一起度假,一起读书,我觉得找到了一个能真实接纳自己的群体。这份爱让我带着信心向前走,用信心的眼睛看到,当我们在信心中挣扎时可能会发现其中也许蕴藏着祝福。……在地下洞穴里生活了多年之后,和弟兄姐妹们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来到地表,遇到了阳光。我生活在一个新约式的家庭里,在这里我被爱着,其他人也需要我的爱。”
委身教会后,1991年奥托加入了5B病房,成为一名专职护士,陪伴与照顾艾滋病病人度过生命的最后几周或几个月。在14年的护理工作中,奥托看到了太多真相:病房里那些斩断了后路一门心思扎进同性恋圈子的许多男病人,多年前就与家人断绝了关系,他们在床上为自己的困境哭泣。那些影视剧里打造出来的美好的同性恋人形象并没有出现在病人身旁,是奥托和其他护士在病人孤单、绝望、痛悔地哭泣时拥抱他们。
“对那些生活在困境中的人的最好回应,是爱和恩典。读福音书时,我没有看到耶稣对那些受压迫的人表现出高人一等。相反,在耶稣与犯奸淫被抓妇人的对话中,耶稣说祂不会定她的罪,将她从世人自以为义的审判中释放出来,同时也劝告她不要再犯罪。人常伤害受害者,而耶稣用爱和真理挑战我们。”
奥托也在病房里看到有自由派教会组织起来为艾滋病研究募集资金,为男女同性恋者争取民权,捍卫性方面的自由。但奥托怀疑他们是否只看到了耶稣的一半信息?“我护理的多数艾滋病患者每个人平均有超过1000名性伴侣,我很明白,这些行为有多少是被迫引起的。由于遭受社会排斥和自我厌恶,许多男同性恋者只能在性中寻求安慰。”
一位病人年轻时是色情明星,住进5B病房时除了染上艾滋病,同时患有轻度老年痴呆。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他会裸体在病房里走来走去。一天,护士长召集了一次针对这个病人的会诊,小休息室里挤满了专业人士,包括住院医生、主治医生以及社工和护理团队,病人的咨询师和精神科医生也在那里。大家讨论了各种可能有所帮助的药物和治疗干预措施,半天也没有一个结果。直到有人建议说:“他需要的是一个家。”房间里立刻沉默了,很久没人再说话。
以往,奥托的性取向使他采取一种宽容的性伦理,恰恰是在5B病房里的十四年经历,让他在病人身上看到这种生活方式带来的孤独和压力。这真的是一种值得鼓励和追求的自由吗?奥托知道,他需要有一群弟兄姐妹来帮助他抵制性自由主义的诱惑。
性取向并不能定义我
“作为一个四面楚歌的少数群体,我们很容易把性作为主要身份。当我们受洗成为上帝国度的子民后,所有其他的身份都成为次要的了。通过我与旅居者教会的关系,我发现性取向并不能定义我。”
旅居者教会并不承认同性关系,奥托没有选择退出,而是继续留在教会,并立志独身。“独身在教会的背景下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好的。选择独身意味着要过一种没有性的生活,但并非没有爱;意味着没有传统的家庭生活,但不是没有兄弟姐妹的生活。”
“爱之所以稀有,是因为它太难了。特蕾莎修女说:‘当今西方最严重的疾病,不是结核病或麻风病,而是人们不被需要、不被爱、不被关心。我们可以用药物治疗身体疾病,但治疗孤独和绝望的唯一方法是爱。世界上有很多人渴望得到一片面包,但更多人渴望得到一点点爱。’没有人能独自治愈‘最严重的疾病’,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关系网。在耶稣所赐的异象中,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去建立一个爱的群体,这样的群体会祝福灵里贫穷的人、温柔的人、哀恸的人,以及世界上所有的‘小孩子’。爱能医治一切。”
一个坐轮椅的女同性恋病人,独自住在旧金山的高档住宅区,房子可以俯瞰市中心。她有一个家庭健康助理、一个医生、一个心理学家、一个社工、一个财务经理和一个送餐服务员。但是,她仍然悲伤孤独。如今,离开5B病房的奥托依然在做家庭保健护士,这让他可以继续接触到类似这样的病人。他同时肩负着牧养旅居者教会的责任,在他看来,教会本应成为一个接纳这些孤独者、边缘者的家,但不幸的是,LGBT人群往往会把教会视为一个羞耻之处。
“我们面临的挑战是如何在照顾他们的同时,不造成更多伤害。如果教会要求别人为罪恶的生活方式悔改,那么它就需要以自己的悔改树立榜样。”
作为一个深受性取向困扰的基督徒,奥托说:“鼓吹所有基督徒只要有足够的信心,就能期待性取向的改变,这无疑是残忍的。对保守教会来说,只在周四晚上把LGBT人群送到地下室学习‘性完整’和“修复疗法”是不够的。这种做法绝非对每个人都有效,教会需要将这些会众视为更需要爱的成员,这样他们才能接受独身是上帝的礼物。”
对于社会对同性恋话题长久以来的争论,奥托不认为简单的站队就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争吵让这个世界视教会为尴尬的存在,并回避我们。无论是肯定同性恋的自由派还是反对同性恋的保守派,我觉得其实都可以寻求忠实地跟随耶稣,而不是炮制出在教义上‘正确’的立场或文件。要改变教会的文化,需要持续地教导和真诚的对话。”
面对自己的性倾向,选择独身的奥托说:“婚姻和独身,对教会生活都很重要。婚姻是一个可以持续亲密和相互支持的地方,但考虑到整个社会日益孤立的个人主义文化,人们往往感到越来越孤独,爱情的承诺就变成了一种救赎。”当爱情与婚姻成为新的偶像,一个选择独身的人,相信独身是上帝的礼物,不正体现了一种信心吗?
年近六十的奥托仍然相信神有恩典。奥托的一位同性恋朋友在保守教会中得到良好牧养和成长后,脱离了和同性恋情人同居的生活,和一位姐妹结了婚,婚后彼此都感到幸福。
“他把他婚姻的成功,归因于教会弟兄姐妹的紧密支持。在一个沉迷于性的下流时代,这样的婚姻真是一个神迹。而这样的神迹在教会支持下是可能的,他们可以成为彼此舍己、彼此承诺、彼此坚固的爱的群体。”奥托说。
(本文参考了《Oriented to Faith》一书,以及SFGATE、Church of the Sojourners、Christians for Social Action等网络资源,一并致谢)
片尾曲:播种音乐《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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