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四段婚姻里，“我们是一起传福音的同工”

导读：“你也许认为我是个很轻易就能跟人结婚、离婚的女人。” 凯蒂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凯蒂一生的梦想就是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三次婚姻失败，三个孩子都有吸毒的问题，小儿子因毒品过量而死。这也是为什么她说自己的见证很ugly（丑）的缘故。

《境界》独立出品【说出你的故事】

文| Nina

播音 | Annie 后期 | Jack

扫码奉献，同作主工

“我的人生很破碎，我的见证很ugly（丑），没什么价值。”凯蒂边走边说。她穿了一身运动装，手里提了个红色水壶，亚麻色头发扎成马尾。我跟在她后面，第一次来到洛杉矶橙县的计划生育健康中心（planned parenthood health center）。

这是凯蒂每周五上午的“固定节目”，向进进出出的准父母发放福音单张和“反堕胎”宣传资料。我很惊讶，洛杉矶竟然也有“计划生育”机构，心里忍不住想：这不是另一群人干的事情吗？人的生命是可以被“计划”的吗？“我知道德国的堕胎手术必须在三个月之内做，这里是几个月？六个月吗？”我问凯蒂。“任何时候！” 她说，“在加州，只要孩子还没出生，任何时候母亲都可以决定堕胎。”

我倒吸一口凉气，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晚期堕胎的纪录片，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胎儿在镜头里面……让人根本看不下去。以前在中国参加心理治疗工作坊的时候，我发现差不多80%的来访女性都曾堕胎，这给她们带来很大损伤。

这时，一辆SUV开出来。里面坐着的女孩大概20岁上下，正剥香蕉吃，大概是术后要吃点东西。凯蒂连忙迎上去，把福音资料递到车窗外。对方连头都不扭一下，当做没看见，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你为什么要做这个事工？”我有点心疼地问她。“我以前是护士，在一间基督教机构开办的生育诊所里传福音被开掉了。现在我可以自由传福音，为什么不来？”

“不要重蹈父母的覆辙”

凯蒂出生在一个非常破碎的家庭。她的母亲没有爸爸，被单亲妈妈抚养长大，十四五岁就离家与男友同居，很快生下一对儿女。她的父亲同样双亲不全，被迫早早自食其力，凯蒂出生时父亲刚满十八岁。一对青少年父母根本不知道如何抚养孩子。

“我母亲非常孩子气。” 凯蒂说，“我不满一岁，我哥不到三岁，她就丢下我们，自己跑去加州待了一年。”那时候母亲也不过十七岁，年轻人玩心很大，听说加州好玩，就从东岸的弗吉尼亚跑去加州浪荡了一年。回来后，这对年轻人的关系急剧恶化，争吵不休，终于在凯蒂四岁那一年，母亲带着她出走加州。

“我和我哥几乎是被她‘绑架’到加州的。” 凯蒂猜母亲这么做是在报复父亲。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父亲，直到四十多岁才重新跟父亲联系上。“我的整个童年印象就四个字：颠沛流离。我们非常穷，缺衣少穿，我上学后几乎每年都要搬一次家，不停换学校，交不到朋友。”而母亲身边的男人也来来去去，最后找了个比自己小五六岁的丈夫结婚。她和继父的关系很差，而母亲的注意力也不在孩子身上，她从心底里跟母亲亲密不起来。

17岁中学毕业，凯蒂就找了份工作，迫不及待搬出这个家。两年后，她交往了一个男友，两人奉子成婚。然后，生平第一次，凯蒂走进了教堂，以前她从没读过圣经，也没有人跟她分享过福音。“我去教堂的目的很简单，我就是很羡慕那些进教堂做礼拜的家庭。”她经常在教堂门口看见一到星期天，父亲、母亲带着孩子一家人穿戴整齐、有说有笑地进出。这个画面是她最大的梦想。现在孩子即将出生，她想和丈夫进教堂感受一下正常家庭的氛围，“最好不要重蹈父母的覆辙”。

进教会不久她就受洗了。正赶上教会讲《启示录》，她听了一年，似懂非懂，对基督徒的理解停留在“必须遵守上帝的律法”。从那时起，她就自认是基督徒了，直到四十岁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维持一个正常家庭的梦想也破灭了。

凯蒂在儿子四岁那一年跟丈夫离了婚，带着一双儿女出走。“我们老是吵架，他脾气非常暴躁，情绪不稳定，后来被诊断出躁郁症，就是双相情感障碍。”有一天，她发现丈夫买春的证据，当即决定离婚。她跟丈夫一刀两断，觉得自己可以做个好母亲抚养两个孩子长大。

现在，凯蒂共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和女儿是跟第一任丈夫生的，小儿子是跟第二任丈夫生的。“你有几个兄弟姐妹？”我问。“三个。我哥和我是一个父亲，妹妹是同母异父。”她回答。“凯蒂，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模式跟你母亲很像吗？”我禁不住问。“哦，是的，有点。”她说。

虽然剧情不同，但故事框架相似，都是单亲、离家、未婚先孕、生下两个孩子、跟丈夫分开、带着孩子跑路……她在无意识中重复了母亲的命运。意识层面对抗，潜意识层面忠诚，罪和创伤就这样循环往复，代际传递。

“她是谁，竟给我一个新名字？”

第一段婚姻结束后，凯蒂与自己的初恋重逢，两人很快结婚，生下一个儿子。“那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 凯蒂说。她是一个快乐的家庭主妇，每天在家里带孩子、洗衣、做饭、等丈夫回家，很充实、很满足。她觉得美梦成真了，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

小儿子上学后，丈夫希望她能出去工作，不要老待在家里。一开始她不愿意，最后还是听从丈夫的建议，报名参加了护士学校。“我学了四年护士，所有功课都是全A，只有一门拿了B。” 凯蒂语带自豪。她没想到自己在医疗护理方面很有天赋，毕业后顺利进入全美最大的医院做了一名急诊科护士，收入相当不错。然而婚姻却亮起了红灯。“最初是丈夫动员我出去工作的，我学成找了工作，他又不愿意，希望我辞职回家。”“为什么？是觉得你无法兼顾家庭吗？”我问。凯蒂说：“你知道人的心理是很微妙的，我发展得越来越好，他感觉脱离了他的掌控，受不了了。”丈夫强烈的控制欲此时才显露出来。可是她付出了很大努力才考到护士执照，又找到一份好工作，她觉得没有理由为照顾丈夫的感受放弃这一切。

夫妻俩开始频繁吵架、冷战，三个孩子被迫在父母之间站队。随着裂痕越来越深，有一天凯蒂发现丈夫出轨了。背叛一旦发生，关系很难挽回。丈夫提出离婚后，迅速搬出去和情人同居。她很伤心，最后只能面对现实，分家产分孩子，两个大孩子跟她，小儿子跟了父亲。第二段婚姻维持了十一年。

“你那时候去教会了吗？”我问。“没有。”凯蒂说，“如果那时候我明白圣经真理，懂得尊重他的想法，或者可以采取柔和的方法慢慢说服他。但我的态度很强硬，我热爱自己的工作，忽略了他。”从第一次离婚后，她就没有再委身教会。第二任丈夫不是基督徒，婚后她根本不去教会了。

第二段婚姻失败，凯蒂度过了一生中最痛苦的时期。“非常非常抑郁，”她说，“很长时间缓不过来。”她采取了人的方法，放下一段亲密关系最快最有效的方式，是迅速进入下一段关系。凯蒂很快接受了急诊室一位男护士的追求，两人成为恋人。

“我不想再有婚姻了。” 凯蒂说，“我觉得这样相处也不错，没什么负担。”同时，她开始从新纪元运动的各种疗愈方法里寻找安慰。简单说，新纪元运动是一个融合了东西方宗教和玄学的大杂烩。刚开始接触，一些方法可能真的会带给人疗愈的效果，凯蒂一口气读了好多新纪元的书，甚至交钱报名去参加梵音唱诵工作坊。

“一个女人一整天都在教我们发音、打坐、唱诵、冥想，还敲打铜钵法器，搞得很神秘。” 凯蒂回忆说，她很不喜欢这种神叨叨的感觉。临走前，老师要了她准确的出生时间，然后塞给她一个信封，“让我回家再打开，说里面有给我的新名字。”

凯蒂开车回家的路上，感觉这一切都怪怪的。到家打开信封那一刻，突然《启示录》的一段经文跳入脑海：“圣灵向众教会所说的话，凡有耳的，就应当听。得胜的，我必将那隐藏的吗哪赐给他，并赐给他一块白石，石上写着新名，除了那领受的以外，没有人能认识。”

这段话是凯蒂第一年去教会听《启示录》讲道留下的印象，这时候突然想起来。“我当时想，只有上帝、只有耶稣基督才能赐给人新名字，她是什么人，竟然给我一个新名字？” 凯蒂觉得很荒谬，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事后，她认为这是圣灵在提醒她，也在阻止她，因为她已经在新纪元这条路上越走越危险了。那天，她沉沉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醒来，她发了一封邮件给老师，说“很抱歉，接下来的课我不能参加了，你也不用退款，再见！”然后，她上街买了一本新圣经。她惊觉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读过圣经了。

“最后我还是失败了”

从那天开始她变得爱读圣经了。先是重读了《启示录》，然后她从《创世记》开始，一卷一卷接着读。有时候坐在那儿一读一整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对圣经所知太少，受洗二十年，圣经对她仿佛还是一本新书。“越看越觉得过去的生活没有按照圣经的教导去做，怪不得痛苦。以前以为受洗进教会了就是基督徒，实际上根本不是。”

她也反省自己的两段婚姻都非常不荣耀神，目前这段亲密关系也一样，婚姻之外的性关系不讨神的喜悦。她决定从这一点开始悔改，做个了结。

她向神做了一个祷告，决定跟男朋友提出分手。“如果我提分手后，他向我求婚，那神的心意就是希望我们在一起；如果他不求婚，就分开吧。”结果，男友求婚了。这下凯蒂反倒犹豫了。“我觉得我们俩并不合适成为夫妻。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女人的直觉。但是他求婚印证了我的祷告。

他们结婚了。第三任丈夫是夏威夷人。他们在同一间医院工作了两年后，丈夫返回老家，他们开始异地恋，求婚也是电话里进行的。很快凯蒂飞到夏威夷举行婚礼，然后返回北加工作。当初她卖掉了北加的房子，计划跟丈夫去夏威夷一起生活。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她决定还是留下来。从那时起，她成了一只候鸟，定期飞去夏威夷跟丈夫团聚。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对这个婚姻缺乏信心。当然孩子也是一个因素。凯蒂的大儿子12岁从同学那儿染上毒瘾，怎么都戒不掉，情形越来越严重，等发现为时已晚。母子俩常常大吵，关系越来越恶劣。她把儿子赶出了家门。最初只是想吓唬一下儿子，想着他在外面转几个星期受点罪就会回来。没想到儿子一去不返，真的离家出走了。那一年他刚满17岁，正是凯蒂当年离家的年纪。

命运惊人的重复！“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回到我身边来。” 凯蒂说。有一阵子她听说儿子在旧金山街头流浪露宿，就跑去找，想尽各种办法，但儿子根本不听她的。

对大儿子绝望后，她听说小儿子在父亲的宠溺之下，到了青春期也开始嗑药。学校吸毒成了风气，防不胜防。后来凯蒂发现女儿也加入其中，所幸费了很大功夫后终于戒掉了。

上瘾症背后常常伴随着心理创伤。凯蒂的哥哥、妹妹，连同她自己的儿子、女儿，没有一个人生活在功能健全的家庭里。家庭是人的生命根基，根基破碎，就容易被各种问题抓住。

凯蒂的第三段婚姻维持了十年。对方提出离婚，办手续前他们已经三年没见过面了，有事才打电话。凯蒂知道离婚不荣耀神，但是关系走到了这一步，维持也没什么意思。离婚时，她五十岁出头。

她一生的梦想是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是三次婚姻失败，三个孩子都出现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她说自己的见证很ugly。她后悔认识主太晚，很多错误都无法挽回了。

“你后来是怎么跟父亲联系上的？”我问。“第三次结婚后，我跑去弗吉尼亚找到了生父。” 凯蒂说，那是她四岁以后第一次见到父亲。父亲后来受洗信主，找了一个基督徒结婚，生了几个孩子，情形比母亲这边好很多。

“父亲跟我谈了很多我小时候的事情，包括他是怎么跟我们分开的，我四十多岁才第一次知道真相。当时我想如果我妈不带着我们跑到加州，我可能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在父亲身边长大，也许今天的命运会不一样。”

“你怨恨妈妈吗？”我问她。她说：“谈不上，我跟她不亲，我几乎是没有妈妈照顾独自长大的。这是为什么我后来立志要当一个好妈妈。我跟我的孩子们关系很近，我亲自抚养他们长大，但最后我还是失败了。我这些年经历了太多，尤其婚姻很不荣耀神。”

我觉得凯蒂也许苛责自己了。事实上，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如果有类似凯蒂的身世和成长经历，谁能保证自己会做的比她更好呢？如果不经历这一切，凯蒂也许今天不会每周都站在堕胎机构的门口传福音，为那些不能开口的孩子发声。

之前，凯蒂在一个主内机构开办的生育诊所做过护士，主要职责是为孕妇提供医疗护理指导。她会跟每一位来访者谈论福音。几个月后，主管告诫她不要跟来访者过度谈论宗教话题。“我觉得很荒谬，这不是主内机构吗？为什么要限制传福音？”她坚持自己的做法。一年后，她失去了这份工作。

“祂如此恩待我”

一年前，凯蒂为了一段新的感情从北加搬到南加。两人是在一个宣教事工中认识的，最近刚结婚不久。每次见到他们夫妇，我都感觉身高、外貌、气质都很搭。之前我并不知道凯蒂有如此坎坷的婚姻经历。

“你也许认为我是个很轻易就能跟人结婚、离婚的女人。” 凯蒂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我知道你不是。”我答道。从见她第一面起，我就感觉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长得很漂亮，但身上没有半点轻浮的感觉。快六十岁的人了，性格还很有活力。

第四任丈夫艾伦以前没结过婚，“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艾伦一家都是基督徒，父亲已经过世，母亲身体不好，唯一的弟弟患有精神疾病，需要医疗人员的帮助。“我觉得可能是神的美意，让我的护士经验能够帮到他们。” 凯蒂说，自从她搬来跟艾伦同住，他家人的身心状况好转不少。

“艾伦是一个非常忠诚的人。我相信他对神忠诚，就能对人忠诚。我们现在是一起传福音的同工。” 凯蒂已经有足够的阅历明白婚姻是很难的。这次结婚前，两人都做了很长的祷告，才最终决定在一起。凯蒂把这场婚姻看作神的恩典。她说自己的心里时常会想到自己过去犯的罪以及耶稣为此付上的代价。她现在每天早起会和丈夫一起读经、祷告、听道，还参加了一间家庭教会，因为他们觉得规模小一些的教会更容易和弟兄姐妹建立关系。

“我想努力在生活中结出圣灵的果子。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实、温柔、节制，这些都要行出来。有时候我做不到，但还是勉励自己继续努力。不管做什么，神赐给我很大的平安。”

两年前，凯蒂的小儿子因为毒品注射过量去世，刚满三十岁。提到这件事，泪水在她眼睛里打转。“你可能不知道这对母亲意味着什么。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但是我一点不埋怨神……我知道神有祂的计划，祂是良善的，祂如此恩待我……” 凯蒂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她平复了一会儿，提到自己的小外孙。几年前，小外孙的出生给她带来很大的安慰。她说：“我在产房里看到孩子那一刻，真是非常非常开心。”女儿现在有正常的家庭生活，有丈夫，有孩子，也信主，稳定去教会。

她希望女儿不要重复她的老路。现在她已经完全明白，原生家庭带来的罪、破碎、伤害、悲伤，唯有靠着主才能医治；让人可以无罪一身轻，向着窄门，少走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