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电影最后的半小时充满意味深长的细节:当欧内斯特的行为败露被FBI发现,探员提醒他,“我们不应该重新开始吗?”他似乎醒悟过来说:“我想回家见我妻子,你告诉我该怎么做。”莫莉在讣告中对欧内斯特给出最后的怜悯,仿佛上帝俯瞰花月野花散落被踏进马蹄时的沉默。
《境界》独立出品【影评】
文 | 淮风
播音 后期 | 小青
扫码奉献,同做主工
1月23日,2024年第96届奥斯卡奖提名名单出炉,《花月杀手》获得10项提名。81岁的导演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更是凭借此片第十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提名,成为奥斯卡历史上被提名的年龄最大的导演人选。
该片是斯科塞斯第一次尝试将他标志性的黑帮题材与西部片结合在一起,长达三个半小时的史诗级容量,镜头一丝不苟地把观众带回一段可能已被世界遗忘的美国往事。
黑金流淌,贪欲横行
地处美国中部的俄克拉荷马州,以其肥沃富饶的土地而闻名,这里盛产玉米、棉花和小麦。每当春意盎然之际,草原上无数的小花争相绽放,被当地的原住民、印第安的奥塞奇族人称为“花月”。1872年,奥塞奇族人在政府的压力下通过谈判迁入位于俄克拉荷马州东北部的保留区,即现在的奥塞奇县。
1920年代,得益于丰富的石油储量,在那个汽车刚刚被发明出来的时代,这片原本不被白人看好的贫瘠之地转眼成了白人艳羡的宝藏之地。石油从裂开的土地中喷涌而出,没有什么比贪婪更容易滋长。于是牛马遍地的草原,长出了开采石油的“磕头机”。奥塞奇族人成了日进斗金的超级暴发户。他们开着豪车,穿毛皮大衣,浑身珠光宝气。他们住在豪华的房子里,雇佣穷白人做司机、清洁工、保姆和厨师。但就像花粉吸引蜜蜂一样,巨大的财富也吸引了骗子、小偷和更糟糕的人。他们如狼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奥塞奇族这块肥肉。
电影改编自大卫·格兰广受好评的同名纪实小说,讲述了奥塞奇族人是如何在一系列神秘的罪行中被剥削、恐吓和谋杀的真实故事,并最终引发了联邦调查局的一项重大调查。
莱昂纳多饰演的主角欧内斯特结束了一战的军旅生涯后来到俄克拉荷马,叔叔霍尔收留了他。霍尔是一个有权势的农场主,并且管理着这个被石油黑金浸泡改变的小镇。商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泥泞的街道上挤满了观看赛车比赛的人。霍尔告诉侄子,他爱奥塞奇族人,人们也爱他,称他为这里的“王”。霍尔为欧内斯特安排了一个开车的工作,每日载着奥塞奇族人往返于小镇之中。
欧内斯特结识了其中一位乘客奥塞奇族人莫莉。这正合霍尔的意。事实上,他希望欧内斯特离莫莉更近,甚至与她结婚。因为莫莉的整个家庭,她的母亲和三个姐妹,都非常富有。
渐渐地,小镇周围怪事频发,许多奥塞奇族人英年早逝,有的死于疾病,有的死于意外。与这些奥塞奇族人通婚的白人则顺理成章占有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财富,并使当地传统文化逐渐消失殆尽。莫莉的家庭也陷入了同样的厄运。母亲莉兹年事已高,身体孱弱;姐姐米妮患有慢性疾病,身心俱疲;姐姐安娜脾气暴躁、常带着枪酗酒惹事;而莫莉自己患有糖尿病。随着亲人们的非正常死亡,最后所有的财富都落在了莫莉和欧内斯特身上。
欧内斯特和霍尔叔侄两人坐在奥克拉荷马大草原上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屋外是瓢泼大雨,屋内一片昏暗。欧内斯特说,她是我的妻子。而霍尔说,你有没有想过与她结婚的原因?
莫莉注射了霍尔提供的所谓胰岛素治疗糖尿病,霍尔声称世界上只有五个人用得起。但莫莉的病情却日益加重。一股毁灭人的邪恶力量,已经入侵了莫莉的家族,如同“消耗性疾病”一样,缓慢而隐秘,杀伤力却不容小觑。
影片中,很多人试图调查这一连串的死亡事件。女主莫莉同样对桩桩悬案感到忧虑,决心阻止背后的作恶者。关键时刻,新成立的联邦调查局(FBI)探员汤姆·怀特从华盛顿来到当地。历史上,怀特其人笃信上帝,追求公义,因此胡佛局长才会选上他这个自带英雄光环的人侦办此案,为FBI闯出一番名号。真相在抽丝剥茧的调查中逐渐浮出水面。
双面人性,是羊是狼?
坏人的坏,许多时候就表现在他们如此心安理得地相信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在电影的预告片中,莱昂纳多用画外音朗读道:“你能在这张照片里找到狼吗?”随后,画面中出现了“可敬的”白人角色,他们永远不会认为自己是狼。导演斯科塞斯没有使用过多花哨的叙述技巧,而是透过扎实的细节揭示了白人在一个世纪之前贪婪谋杀的真相。其中狰狞的人性,今天依旧游荡在世界各处。
莱昂纳多饰演的欧内斯特只是一个小人物。他不聪明,傻里傻气,没什么雄心壮志,有贪心,纵容恶,却又带着懦弱的温情。当莫莉说他是郊狼,并声称郊狼想要钱时,他丝毫没有避讳,反倒说:“有钱真是太好了。”尽管欧内斯特爱钱,但莫莉同样感受到欧内斯特对她真实的爱。婚后,欧内斯特渴望与莫莉和孩子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相比之下,片中最大的反派霍尔是一个令人不安的人物。他披上慷慨慈悲的外衣,把自己表现得像一个正直、虔诚的信徒,每周去天主教堂做礼拜,圣经经文随口拈来,对他的奥塞奇族邻居充满关怀。他一边告诉欧内斯特,奥塞奇族人是“上帝在地球上创造的最美丽的人”,一边不动声色地策划杀戮,以扩充自己的商业版图。在奥塞奇族族长落寞的身影衬托下,他才是背靠现代国家、掌握庞大人脉、势力笼罩这片土地的“奥塞奇族人的王”。他活在种族主义的秩序里,把奥赛奇族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借刀杀人是他最擅长的手段。
电影对伪善的审视,也许是最令人不安的部分。霍尔有一次问欧内斯特:“你相信圣经吗?”影片中,凶手和受害者经常一同出现在教堂礼拜的场景中。霍尔和欧内斯特表面上是信徒,但生活中却充满了败坏与恶毒、软弱与妥协。那些最需要忏悔的人,却从不认为自己需要忏悔。人们进到上帝的殿里敬拜玛门,走出门,在邻舍回家的路上挖设陷阱、安装炸弹。
《黑暗骑士》里的小丑说得好:“当一切按照计划,没有人会恐慌,无论计划有多么恐怖。” 德尼罗所饰演的霍尔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西装笔挺、温文尔雅的绅士形象,从未露出残忍者的狞笑。这正是导演斯科塞斯有意而为之,那个好话说尽的与坏事做绝的,是同一个人,一面做着建医院盖学校光鲜亮丽的慈善事业,一面却能指使人用炸药端掉莫莉的妹妹丽塔家的整栋房子。
观众看到这里,就像看到历史上一个个被野心与贪婪驱使的政治人物走进教堂里打着宗教的幌子为自己加冕,甚至以神之名杀戮一样,强烈反差让人连带着对宗教反感,转而迁怒于神:上帝,你为什么还不出手?受伤的人们沉浸在自己的时间表里,其他同类的肆意妄为并没有提醒他们,应该谦卑承认我们拿自己里面的恶念其实毫无办法,仍然自信地想在批评别人过后重新由自己来计划一切。
悲欢散尽,花落无声
相比霍尔的邪恶透顶,欧内斯特却在自我满足的贪婪和对莫莉的爱之间感到纠结挣扎。莱昂纳多表演的精彩之处就在于:有时你只会觉得欧内斯特是个随叔叔恶的地心吸力一直坠落的恶棍,但一转眼你又会带着同情看到性格懦弱的他因自己在邪恶阴谋中的角色而备受折磨。他似乎一直想要悔改,倾向于救赎,却一再沉沦,成为叔叔的工具。
在电影最后的半小时里,当他的行为败露被FBI发现的时候,他想要忏悔赎罪的心非常强烈。探员怀特对他说,霍尔“没有为你做任何事,除了因为你的本性而让你做坏事并虐待你。我们不应该重新开始吗?”正是这句“重新开始”,让欧内斯特醒悟过来。他对怀特说:“我想回家见我妻子,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已经被关进监狱的霍尔企图对欧内斯特做出最后的欺骗,然后静待风暴止息,重新拿回掌控权。但这一次他的发令枪哑然失灵,侄子欧内斯特对他说出“你不能再靠近我的家人了”。那是他的醒悟和决心最耀眼的闪光。
电影到此并没有结束。影片以一个精彩而出人意料的结尾结束,这是一幕真实的广播节目录音现场的场景。广播剧结束时,演员和音效师讲述了历史上奥塞奇族谋杀案中关键人物的命运。
导演本人也在片中客串角色,在女主莫莉1937年去世时读出报纸上的讣告:莫莉葬在她的父母、姐妹和女儿身边。读完讣告,斯科塞斯神情严肃地看着观众,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讣告里没有提到谋杀。”这是全片的最后一句台词。导演似乎在提醒人们,历史被删改、粉饰了太多不堪入目的真相。而白人侦探并没能再次成功地扮演救赎者的形象,因为除了莫莉家族案,在1921年至1925年间,共有六十多名富有的奥塞奇族人被杀害,多数案件悬而未破。
然而回想片中的一幕场景,导演的意图似乎更深沉。当妻子莫莉问欧内斯特,“你交代全部真相了吗?”欧内斯特说“是”。他始终没有坦白,胰岛素被掺进毒药的真相。莫莉知道“胰岛素”有问题,她知道自己得到的是欧内斯特有毒的爱情。而讣告表明,莫莉收到爱情,吞下毒药,在连欧内斯特自己都分不清有几分真的悔改面前选择了沉默。
在莫莉与欧内斯特相识之初,欧内斯特第一次被邀请走进莫莉的家,雨夜忽至,莫莉让欧内斯特不要关窗,不要喝酒,不要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暴风雨的威力太大了”。宇宙间,有一股人类不能驾驭的力量,如同约伯看到却无法回答的场景。而在此生的最后,莫莉以沉默对懦弱却犹带温存的欧内斯特给出了最后的怜悯,仿佛上帝俯瞰茫茫草原野花散落被踏进马蹄而沉默不言。
强者拥有世界,书写历史,利用宗教。从来只有弱者,才懂得悲悯,在花月预留救赎杀手的通道。
片尾曲:《世界的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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