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人间不生产公义，科学只令人贪婪。人性毫无进步，万事皆是虚空。传道者勇敢地梳理一切、过滤一切，做出悲剧的宣告：命运的主要特征就是失败；命运可以被理解，不能被掌握。但我们仍要去做这些相对之事，毕竟这是我们唯一的人生，却不再焦虑、不再执着、不再幻想。
《境界》独立出品【门徒之道】
文|以禄（Jacques Ellul）
播音|馨香
以禄(1912—1994)：法国著名社会学家、法学家、思想家，被誉为“预知了所有人”，著作至今被众多学者研究；本文是他默想《传道书》50年的心得。
女人的化妆、男人的面具，都是令人醉心的虚荣。人太把自己当回事，被自己的面具愚弄，却乐此不疲。在整卷《传道书》里，传道者扯下面具、暴露幻象，为我们提供了一面镜子，看清自己的真相：在你夸大渲染的沾沾自喜、自以为是的成功之外，还剩下些什么呢？
传道者做出悲剧的宣告：一切都是暂时的、毫无价值的，命运的主要特征就是失败。命运是人类境遇的一环，可以被理解，不能被掌握。
传道者勇敢地梳理一切、过滤一切，毫无保留，毫不畏惧，也不对公众舆论盲从。他竟敢攻击几乎一切领域：古老的信念、道德伦理、新潮思想。他离群索居，甚至带着反讽，观看伟大的所罗门王。同时，传道者又保持谦卑，若未先批判自己，就不会评断别人。他判断自己和自己的行动，从自我批评当中进行他的一切观察。
当科学和贪婪绑在一起
当传道者谈到，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他指的并不是科学技术之类的，而是指人性。到处是罪恶令人生厌的场景。
现代社会科学主宰一切、掌管一切、使用一切，无人可以反驳。即使有时我们承认科学犯下严重错误，我们也能转而变成对科学的赞赏：看看科学的发展，竟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在理解和知识上，科学可以不断修正自身。我们毫不怀疑科学肯定会进步，所向披靡，成为绝对的权威，无人能够质疑，即使科学家不可避免地造出了原子弹。
无限的知识带来无限的征服，科学的无限性成为一种贪婪。这里的贪婪不是指贪恋物质或享乐，而是贪恋知识所能取得的一切，贪婪地想要与神平等。科学的进步是透过科学逻辑和人类贪婪的组合。
科学努力增加人类的权力与自主的同时，也给人带来因为不知足而产生的无止境的内心痛苦。“加增知识的，就加增忧伤”（传1、18），我们无法透过知识和科学来回答生命虚空的问题，向前的每一步看似胜利，却让虚空更加显明。
根据《传道书》，人类是不会进步的。身处当下这个进步神速的世纪，我们是否想过，每一步“前进”的代价是什么？每次我们认为有所得时，究竟失去了什么？每一样发明使什么消失了？各种科技中潜藏的风险是什么？什么是人最终的益处？
除了拥有层出不穷的新产品，人类在人际关系、婚姻家庭、政治运作上的经验，改变不大。我们其实跟过去的世代一样，来了又走，不会留下痕迹。现今世界的运转，快到不再有时间足以从经验中形成智慧。今天的年轻人，犯下和五十年前一样的错误。
身为基督徒，不要把对进步的迷信搬进信仰里，以为我们可以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不断进步直到迈向神的国。传道者挑战整个现代社会对进步的错觉，人类无法从低劣上升到真正优越的阶段，人类量化的成长不表示有品质上的发展。神的国度不会因为这个世界终于基督教化、文化被福音化，社会改邪归正变得更公正，就到来了。人的历史不会产生神的国度。
人类不会为了赢得良善的胜利而团结起来，不会为了挑战人类虚空的光景或者设立正确的价值尺度而一起奋斗。每个人对良善的判断和标准不一，徒增世界的虚空。
人间不生产公义
传道者看到，“我又见日光之下，在审判之处有奸恶，在公义之处也有奸恶”（传3、16）。有学者为5章8节提供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翻译，“如果你看到穷人受压迫，别惊讶。事实上，坐在高位的人遮蔽另一位欺压者，而上面又有更多的权威人士存在”。
换句话说，政治阶层和管理阶层的合作，是构成压迫的基本因素。不义的官员总是可以找到上面的人掩护、包庇他。传道者说他在耶路撒冷做王，显然他对权力的运作很有经验，他惊人地指出，越往高处，情况越恶劣。而居高位者又可以把责任推诿给下面的人。邪恶恰恰在人类秉公行义之处横行，除了神的公义，没有公义存在的可能。
人们面对的不只是政治层面和公共领域的权力，而是任何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施行的权力所带来的压迫。无人有权力掌管自己的生命，无人能将生命留住，但却极力去辖制其他人，“有时这人管辖那人，令人受害”（传8、9）。人的智慧也因压迫而扭曲。在人类的事物中，并不是“公义有时，不公义有时”，而是只剩下不公义了。那些试图建立自己的义的人，带来的情况更糟糕。人类别无选择，只有在普遍的不公不义中挣扎。
《传道书》11章9节说，“少年人哪，你在幼年时当快乐。在幼年的日子，使你的心欢畅，行你心所愿行的，看你眼所爱看的；却要知道，为这一切的事，神必审问你。”审判在这里出现不是为了恐吓少年人，打断他的快乐。相反，神审判的时候是在伸张公义。神的审判存在，才能带来和未来有关的安慰，才能给快乐带来意义、深入和持久。人心渴慕公义，却又在人世间无法获得，只有神的审判能让人明白什么是公义。神藉审判赐下公义。
传道者并没有说，我们不能行善，他只是说我们不能期待任何东西，不必因恶人得胜和义人挫败而感到震惊。认识生命受到虚空的影响，意味着归根结底不能把自我摆在中心：自我不在世界的中心，不在我们个人关系网络的中心，不在历史、行动或文化的中心；因为自我的生命是虚空的。这也意味着拒绝相信西方流行的思想，就是一旦断言我们的文化和经济理念是唯一有效的，就可以摧毁其他文化和经济体系。要记得你的文化和政治制度都是虚空的，然后聆听别人，尊重他们。非西方文化和制度也同样都是虚空。
在信仰领域也不例外，不要以我的兴趣和自我代替圣经的启示，把圣经变成某种矿山宝藏，可以在里面搜寻我的答案和论证。要记住，你和你的理论只是虚空罢了，必须聆听你和你的宗派以外的声音。
不要抗议《传道书》的不同寻常，其实这卷书适合在信仰之路的一开始就聆听。试想一下，如果我们认为传道者太过愤世嫉俗，对人性过于悲观，又如何接受主耶稣的受难呢？“义人所遭遇的，反照恶人所行的”（传8、14），这些严厉的话岂不是在十字架事件中得到完整的体现吗？
神行作万事，藉由我们
保罗在《罗马书》里引用了传道者对世界的严厉看法，一切受造之物都服在虚空的力量之下。而一个信徒的经历，就是把所有事物相对化，学会用绝对的标准衡量它们，在神面前忍受世界的虚空，并将此视为己任。
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工作一定带来收益。但传道者却说不，工作可以完全没有效益。我们甚至可以把这视为通则。工作如果结出果子，带来效益，我们应该欣喜若狂，视为神迹。现代人忘记要为工作的效果感恩，工作如果结不出果子，我们就要求赔偿和解释。现代社会，我们所经历的工作尽是压迫、单调、无聊、空虚，工作带来的快乐是神的礼物。每当快乐临到或事情成功，悲观者会喜乐洋溢，而那些骄傲苛刻的人则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等到失败发生时就充满苦毒怨恨。
快乐、工作、公义，这些都是我们必须承担并以相对的方式活出来的。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做这些，因为尽管它们终将捕风，但毕竟这就是我们的人生，我们要去做这些相对之事，但是要从沉重的焦虑中解脱，对未来不再执着、不抱幻想。
我们不能说，既然凡事都是虚空，我们就什么也不用做了。这只不过暴露了我们的懦弱和虚伪。圣经中不变的属灵原则是：一个人只有当他遵行了一切所吩咐的命令之后，才能看见自己是不配的仆人；神虽然行作万事，却选择通过人类来完成祂的工。只有当我们行完神全部的旨意后，才可能承认其实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唯有仰望祂的恩典，也才明白祂的恩典何等贵重。
传道者绝非宿命论者，他并不认为存在着一本命运之书，必须用尽手段去破解。圣经并不是这样一本书。相反，圣经描绘的一切更为复杂。神是自由的，祂没有和某个计划绑在一起，未来没有事先设定好。因为神是可以自由爱人的神，祂不断考虑每个祂所爱的人和万物，利用受造之物在任何时候提供的一切，带来最好的可能结果。先知的预言，是敦促人悔改，否则将来的灾难就应被视为神对人不断犯罪的惩罚。神只需任凭人们继续他们的作为，惩罚就将临到，神没有必要加添人与人之间的邪恶。
总有时间可用。神是重视工作并分配时间的那一位。
传道者将28种可能的活动排成14组，每组都是互相冲突的一对，“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撕裂有时，缝补有时；静默有时，言语有时；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他没有给出道德判断和建议，哪种是好的哪种是坏的。这段经文排除了行动本身拥有意义或价值的可能，我们无法断定一个行动永远比另一个好。迎接每个新时刻、新冒险、新故事，相信其中必有值得学习和探索的东西，都值得我们活出来。
“神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事物成为美好的时间，就是神的时间。我们在行动中要努力学习如何在自己的时间，成就神按祂的时间看为美好的工作。必须分辨神的时间，学会恰好做在神使事物成为美好的那一刻，就是神着手并接管该事物的时刻。
年轻人要知道，青春和活力、快乐和享受，都是神所赐的，不必因为审判的远景而让自己瘫痪退缩，像那个把银子埋进地里的仆人。要勇敢进入世界的丰富并采取行动，把神的审判记在心里。邪恶，就是忘记这一切都是神所赐的，把神赐予的喜乐和可能的审判分隔开。
“敬畏神的，就是在他面前敬畏的人，终久必得福乐。”这里的福乐不是指人间各种成功和幸运，传道者观察到许多义人反遭患难的情形。敬畏神的人之所以得享福乐，因为敬畏本身就是在神的同在中颤抖，感受到极大的欢欣喜乐。
在临近结束的时候，传道者挑战读者，“当记念你的创造主，在你年幼的日子”。在你年少气盛的时候，记住你只是受造之物，你不是一切的主人，在世界之中你只是被造的，不可滥用自己的能力和豪气，任意对待整个受造界。等待你的未来是敞开的，但有些可能性被禁止。你是自由的，但不是独立的，也非自主的。
你无法分辨善恶，不知道智慧是什么。一切世上的邪恶，都是出于把自己当成造物主。我们把荣耀归给国家、新秩序的创造者，以及把自己当成造物主的科学家。每当你把自己当成造物主，就会成为破坏者、毁灭者，只能制造虚空。
这样的记念必须在青春期就启动。我们必须在拥有快乐、幸福、健康、力量的日子里记念造物主，并不是通过对力量和喜乐的压抑，而是只要看到这一切都是神的恩赐。人生灿烂辉煌之时，把你的脸转向造你的神，你所有的快乐都来自祂。你的嘴唇向祂发出赞美和感恩。当你青春不再，经历年老与病痛，死亡的阴影笼罩你，不幸的是，我们往往这时候才想起记念造物主。但那时还能说什么呢？我们哀叹命运、苦苦哀求，因为害怕才祷告，把神当成鸦片或补偿，当作最后的手段而不是盼望。
年老才得救，其实也不会太晚，但是对于要藉着你的服事在世界彰显神的同在，则太晚了。青春有无尽的可能，趁着局面尚未被冻结，你还有抉择的机会，在你还没有被必然的重担压垮之前，贡献完好无缺的力量服事神，为神的国度打开道路，这样才能献给神一张满了喜悦和荣光的脸。
（本文摘编自以禄《存在的理由：从传道书看科技社会的虚空与盼望》，校园书房2017年11月出版，大小标题为《境界》编辑所加，内容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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