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当人们急于强调绝对真理的存在,却可能陷入现代性的泥坑,高估自己的理解力和跳出自我的能力,把观念和教条当作“真理”要求别人接受。这是一种相当暴力的真理观。教会要讲真理,不要讲道理,自己认同的道理和观念讲多了,教会可能就分裂了,更不要再“善意”中作恶;要不断更新思想结构,在恩典中活出整理。
《境界》独立出品【境界谈】
访谈嘉宾 | 谢文郁
采访 | 加一
播音 | 一毫、没药
编者按:谢文郁,北京大学哲学硕士,美国克莱蒙特研究生大学(Claremond Graduate University)宗教哲学博士。现任山东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并在北美神学院任教,著书及获奖若干。
谁的真相?
《境界》:2020年港台上映了一部电影《琼斯先生》,影片根据真人故事拍摄,讲述了英国记者琼斯(Gareth Jones)1933 年到前苏联采访时发现了被掩盖的乌克兰大饥荒的真相。报道刊发后,苏联不喜欢,英国也不喜欢,因为当时的英国希望和苏联一起遏制德国。西方普遍对苏联抱有好感的知识分子也不相信他的报道。《纽约时报》莫斯科分部的总编辑沃特·杜兰蒂(Walter Duranty)竭力抹黑他,杜兰蒂对苏联的报道还获得了普利策奖,成为《纽约时报》的羞耻。电影里有一个情节,记者琼斯想要获得大饥荒的真相,对方反问他,你要的是“谁的真相”?人类历史上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基督信仰是否能对我们获知真相有所帮助?
谢文郁(以下简称谢):电影台词的英文是:Whose Truth is the Truth?同一个Truth,可以对应中文的“真理”和“真相”,中文可以直译为:“谁的真理才是真理?”“真理”涉及“理”字,指的是人们对事物的正确认识;“真相”则指一种不受主观认识影响的原始状态。这个问题可以称为真相问题,其中隐含着后现代思潮对现代性的深刻批评;同时,它也在压制人追求真理的生存冲动。
“寻找真相”听起来挺高大上,我想提醒的是,一件事只要发生并进入人的谈论,就一定是在人的思想结构和情感结构中被谈论的,从而必然受到谈论者个人视角的限制,只能呈现事件的一面。也就是说,在我们现有的思想结构中“寻找真相”,就会出现“谁的真相”这样的问题。我们对事情的理解不可避免地与自己的观念和情感纠缠在一起,因此,对自身的状态有充分的意识,并在此基础上反思自己的看法,是很有必要的。
人的理解力在哪个程度上,他的叙述所传递的信息也就在那个程度上。在不同的思想结构中,“真相”是不同的。当人们问“谁的真相”时,想表达的意思是,你是在哪个理论框架中谈论这件事?如果想在不同的思想结构中共同认定同一个“真相”,就会陷入各执一词的困境。
当今社会面临现代性和后现代思潮的冲突。简单说,现代性认为,人可以获得关于必然性的知识,真理就是对客观必然性的把握,社会活动必须照此方向发展。在近代史上,这个要求在国际政治中的终极表现便是冲突和战争。后现代思想认为,既然人们在社会中追求唯一的真理必然导致崇尚权力,最后谁有权谁就可以压制他人接受自己的观点,那么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就必须放弃对唯一真理的追求,接受真理的相对性或多元性。
否定绝对真理的存在,等于放弃了使用“真理”这一概念。这只能把人的思维活动引向混乱,对同一件事一会儿判断为真,一会儿判断为假,这将引导一种混乱的生活。既然没有绝对的真理,那么,任何人都不能对我的判断进行否定。我大可固执于当下的状态,也就没有任何动力和必要更新自己的思想结构。
有些基督徒在面对后现代思潮的冲击时,急于强调绝对真理的存在,却陷入了现代性的泥坑中。比如,他们反对多元主义,认为真理就在圣经中。说真理在圣经中,这没错,但却带来一个危险,就是把人在自己的知识结构和情感结构中所理解的圣经等同于真理,这就高估了人的理解力和跳出自我局限的能力,其实是人的罪性在真理问题上的表现。不同的信徒对同一段经文会有不同理解,和神本意的距离也可能相去甚远。许多人未能区分作为真理的圣经本身,和他们自己所理解的圣经经文,简单地要求听众接受他的“真理”。这种真理观已被一再证明是一种相当暴力的真理观。
在《约翰福音》中,耶稣宣告,祂是道路、真理、生命,只有作为真理拥有者的神出于恩典启示人,人才能在信心中接受耶稣基督所彰显的真理。除非我们谦卑下来,更新改变自己的思想结构,体贴神的心意,我们才有资格谈论真理。保罗对此深有体会,他说:“不要效法这个世界,只要心意更新而变化,叫你们察验何为神的善良、纯全、可喜悦的旨意。”“心意”,指的就是人的思想结构或理解力。
你的“善意”可能是别人眼中的“恶行”
《境界》:电影里的故事之后差不多90年后,今天的人们发现,真相再次成为社会生活中的稀缺品,大量信息在媒体上被筛选和扭曲,主观因素强烈影响着人们眼中的真相,基督徒也无法置身事外。在“后真相时代”,你觉得基督信仰能否帮助我们做出选择?相信不同真相的人如何相处?
谢:历史上,为了维护社会共同体,人们用“权威说法”来统一人的观念和立场;用所谓的意识形态教化百姓,统一思想,维系社会的整体性。然而,在当代的个人主义思潮中,传统的教化方式似乎失效了,“权威说法”无法建立。于是,我们进入了后真相时代:既然真相是争论不清的,那就等于没有真相;我们不应该追求真相,因为那会导致争论不休。
可是,人们应该如何判断选择呢?后真相时代告诉我们,判断选择的根据是我们当下的情感和立场,这也是我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判断根据。后真相时代把我们扔进一个没有是非的境况中:只要自己感觉不错、喜欢,就去做;至于后果,如果对社会造成了伤害,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对自己造成了伤害,当事人就转头责备这个社会,认为是社会没有组织好和管理好。这是一种奇怪的意识:在否定真理的同时,却在诉求真理。
问题的解决就在于相信耶稣是基督,即:相信耶稣是向世人彰显真理的见证者。真理彰显在耶稣的言行中。面对耶稣所彰显的真理,如果人从自己的思想结构出发去评判,就只能拒绝真理。耶稣的言行不是被人判断的对象,而是信心对象,是在人的信心中进入人的思想的。当人在信心中接受耶稣基督时,耶稣的言行作为真理的见证就会与人原有的思想结构发生冲突,并加以破碎和解构,进而建构新的思想结构,导致人对同一件事的观察产生新的角度,形成新的看法。也就是说,人不能在判断中谈论真理,而只能在信心中接受真理,在恩典中谈论真理。
《境界》:你刚才几次引用《约翰福音》。你在2012年出版了一本《道路与真理——解读<约翰福音>的思想史密码》,里面提出了许多有创意的阐述,例如恩典真理论,这本书的价值似乎被低估了。你认为《约翰福音》能否帮助我们获得在后真相时代生存的智慧?
谢:愿神继续使用《道路与真理》。作为一本思想史著作,我深入追踪了《约翰福音》对当时思想界问题的回应,藉此呈现出它对我们今天面对各种思潮仍然有效。现在很多人拥抱相对主义和多元主义,觉得这些新观念很好。然而,思想观念发展的根本动力来源于人的生存关注,因而需要满足自己的现实生存。现代性中的理性主义遇到了困境,我们能否就进而否定人在生存中对真理的追求呢?人不可能生活在自相矛盾中。换句话说,人不能一方面否定真理,另一方面却不得不求助于真理。
恩典真理论把真理问题归结为心意的更新变化,它指出了真理问题的解决方向,同时,这也是我们的生存方向。当人越是在神的启示面前谦卑,就越有底气回应人自身的困境。
《境界》:人们常常受到诱惑想要使用不好的手段去实现好的目的。耶稣说:“若不借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你是否认同有人声称他们之所以撒谎或使用其他并不良善的方式,是为了神的荣耀和对弟兄姊妹的爱?
谢:基督徒和神之间的关系是通过耶稣建立起来的。耶稣的所有言行都在彰显父的旨意,彰显真理。当基督徒相信耶稣时,首先,他们相信耶稣的基督身份,从而把耶稣当作一个可以完全信靠的对象。其次,相信耶稣就必须在信任中通过耶稣的言行领受神的旨意。除此之外,基督徒没有其他途径和神发生关系。耶稣升天后,天父赐下的圣灵是真理的灵,并且指向耶稣基督;换句话说,基督徒不能脱离圣经另辟新径和神发生关系。
很多人觉得,只要心存善意做事,即使欺骗、说谎也能心安理得。这其实是自欺欺人。所谓的“善意”,归根到底,不过是在自己的思维结构中给出的“善意”。你的“善意”,可能是别人眼中的“恶行”。实质上,所有的恶都是人们从自己的判断体系出发,对别人加以判断而得出的结论。
耶稣说:“你们若不信我是基督,必要死在罪中。”这里的“罪”,指的就是人处于与神相隔离的状态中。人被自己的思想结构所制约,只能按照自己的心思意念去判断选择。这便是死在罪中。在罪中,人只能做恶。真正的善意,只能在相信耶稣是基督,并在信心中藉着耶稣领受神的旨意,不断地解构和重构自己的判断体系。这是一种信心中的善意。当人在自己的“善意”中做事时,其实在罪中作恶。对于基督徒来说,如果他没有把“善意”在信心中交托,那么,他就只是在“善意”中作恶。在罪中,人不可能有善意,也无法做真正的善事。
没有真理就没有信望爱
《境界》:教会里好像讲“信望爱”多些,讲“真”好像和“较真”差不多,容易引发矛盾,影响“彼此相爱”,一些信徒因此选择不闻窗外事。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谢:一些教会的确在当代多元主义思潮的冲击下束手无策。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教会牧养中不再强调真理问题,放弃培养信徒的真理意识。教会放弃在真理问题上的话语权,与世俗社会一起淡忘真理,实际上等于接受了多元主义和相对主义。
另一些教会领袖受到刺激,奋起回应,简单地把真理等同于教义,用观念性的教义来抵制批评。结果是,他们自说自话,无法在回应中彰显神的荣耀。我想,基督徒面对多元主义的攻击时,正确的态度是向神求问:神为什么允许这种攻击?如果我们执着于教义教条,用自己在现有思想结构中所理解的“真理”与社会思潮对抗,那么,我们在逻辑上无法展现基督教思想的力量,因而只能节节败退。这些教会领袖实际上是用观念性的教条来牧养教会,把教会牧养成一种观念共同体。这样的教会虽然能容纳一群气味相投的会众,但无法彰显神的荣耀。表面上,他们强调真理,实质是在高举某种宗教性的或神学的观念。
教会是讲“爱”的场所。这是毫无疑问的。“爱”包括爱神爱人。保罗说:“我们晓得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就是按他旨意被召的人。”我们无论和什么人打交道,不管他对自己是友善还是恶意,是赞同还是反对,只要我们是在信心中寻求神的旨意,我们就能够从各种积极或消极的交往中得到益处,即使是被攻击的时候。
有些教会喜欢“讲道理”,以为就是在高举真理。然而,他们不过是在讲自己所拥有的一些观念,尽管这些观念可能是他们对圣经和教义的理解。这对拥有相近的思想结构、从而拥有共同观念的人来说,当然没有问题。但对于那些拥有不同观点的人来说,彼此之间就存在着谁该听谁的问题。道理讲多了,教会就分裂了。因此一些教会强调“爱”,制止神学争论,信众之间的思想交往受到阻拦。在这样的环境中,信徒的思想结构丧失了更新变化的杠杆,走向僵化,对神的理解只能停留在原有程度上。神的荣耀在这样的教会不但无法彰显,反而受限和受损。
我认为,教会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但却是讲真理的地方。讲道理,那就是把自己的思想观念放在第一位。我们应该在恩典中讲真理,就是在信心中领受真理,经历心意更新改变,在真理中彼此相爱,一起追求神的旨意。因此,讲真理的地方一定是有信望爱的地方;没有真理就没有信望爱。神要借助教会彰显真理、祝福世人!
《境界》:有人说,一个真信徒的盼望就是在一切事和生活的每个层面都真实无伪。但现实中,基督徒常被批评为“虚伪”,对此你怎么看?
谢:我们知道,耶稣在不同的人面前彰显自己的基督身份时采取的方式并不相同。祂也会按照人们能够理解的程度向他们宣告自己的基督身份,一步步开导门徒,就像父母根据孩子的成长程度来教导他们。对此,我们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保罗跟不吃肉的人在一起,就不吃肉;跟吃肉的人在一起,就跟着吃肉。保罗说,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把福音传给他们。对此,也没有人批评他虚伪。
虚伪一词一般应用于那些心口不一的人。不过,我们也常常对那些在不同的情境中做事缺乏一贯性的人判断为虚伪。为什么现实生活中很多基督徒的表现让人觉得虚伪呢?很多基督徒在传福音时,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先痛痛快快地宣讲一通。这种以灌输为主的做法,往往会引发反感。而且,不少基督徒喜欢讲大道理,却对这些观念和教义缺乏生存上的体验,无法落实到现实中。对于听者来说,这些基督徒显得夸夸其谈、口是心非。我想,这些表现都是基督徒常常被认为“虚伪”的原因。
这里的关键点是,基督徒在传福音时要传递自己的真实经历和感受,不要传递那些连自己也不知真伪的故事。因为基督徒的有些经历在世人看来是很奇怪的,因而不免会被他人误解。我们要注意的是,基督徒确实和世人不同。只要是传递自己的真实生命见证,即使被误解也没关系。耶稣把传福音这个大使命赋予基督徒,使他们在传福音的过程中遭遇对抗和苦难,目的是要他们学会依靠神的大能,破碎他们在思想上的自以为是,目睹神自己的亲自作为,经历心意更新变化,不断加强信心,最后进入完全的真理。
在大光中被提升
《境界》:你对圣经的解读除了具有思想史的意义,我想它并非一种哲学家的智力游戏。在耶稣基督那里,道理最终是与生命相连的,它如何首先在你的个人经历中发挥作用,成为见证?
谢:奥古斯丁在归信耶稣基督之际,特别提到,他终于明白了“预设”和“忏悔”之间的区别。哲学家预设真理的存在,因为只要对同一事件有不同的看法,就必然提出哪种看法是真理这样的问题。如果这些看法无关真伪,各有各理,人们的对话就丧失了动力,自己也就在现有观念体系之内堕落而腐朽。但究竟哪种看法为真,这确实是个难题。
人需要真理才能活下去,人又不可能拥有真理。奥古斯丁感受到一点,当真理拥有者通过见证的方式把真理彰显在人面前的时候,人必须放弃自以为是的态度,放弃在真理问题上的判断者身份,使自己成为一个接受者。这种放下自己而成为接受者的做法,奥古斯丁称为“忏悔”。忏悔的关键点是使自己处于接受地位,是跟随者。对于他来说,恩典真理论并不仅仅是一个理论问题,更是一种生活方式,即:跟随者在信心中不断接受恩典,更新改变自己的思想结构,走向真理。
我是1993年信主受洗的。自此之后,我一直在思考,我作为一个基督徒应该如何为人处事。开始的时候,我没有太多的挣扎,教会怎么教导我,我就怎么做。当然,最重要的是读经。我是做哲学研究的,读书对我来说就是日常生活。然而,读圣经和读其他哲学书籍不同。当我做哲学研究时,我运用我的现有理解力去努力理解文本,分析其中的概念界定、命题结构和命题演算。在这方面,我还是相当自信的,学术成果也得到很多认可。但我很快发现,圣经中有很多文字在我的理解中并不通畅,常常感觉莫名其妙,有时还会觉得文本有严重的逻辑矛盾。
用严格的学术语言来说,圣经这个文本存在着概念界定混乱、命题构造违反常识、推论过程自相矛盾等等。按照我原来的读书习惯,我会相当肯定地认为圣经不值得严肃对待。但作为基督徒,我同意圣经是神的话语,具有最高权柄。为此,我试着采取同情式的态度和圣经建立关系,努力为难解的经文寻找同情式理解,虽然有些牵强附会。有趣的是,在查经班上,我把自己的这种理解分享出来时,常常会有基督徒附和,但慕道友却往往不买账,让号称北大哲学教授的我很没面子。
受洗后很多年里,如何读经一直让我深感困惑。1998年,我参加教会的事奉,主要负责小组查经。我组织了四个家庭一起阅读《约翰福音》。结果越读问题越多,争论也越多。我作为带领人,面对这种状况时基本上放任大家争论,因为有些经文我也感到难以理解。不过,我们在读经的开始和结束都有祷告,把争论交给耶稣,求神帮助我们理解经文。几个月下来,参加查经班的人都感觉到了提升,感受到神话语的力量,参与人数和热情都增加了。
这次查经特别推动我开始对《约翰福音》进行思想史研究,最终写成《道路与真理》一书。在对一些经文争论不休的时候,我注意到,每个人都是从自己的角度理解经文。在充分的讨论中,各自的盲点都暴露出来。当我们在祷告中把自己的理解交在耶稣手里的时候,就注意到自己的盲点,从而感到理解上的提升。这种提升就像有一道光照在身上,豁然开朗。
感受最深的是,我发现我和圣经的关系是互动的。我相信圣经是神的话语,每一句话都要传递神的旨意。但我在读经时只能使用我的理解力,在当时的理解水平中进行。一旦进入这种互动关系中,如果我无法理解某段经文,我就会认为,这表明我被现有的思想结构限制了,神要藉这段经文提升我的理解力。其他弟兄姐妹不同角度的理解,往往能暴露我的盲点,把我引向一个新视角。
直到现在,我仍然保持这种开放的状态:每当有其他弟兄姐妹提出一段经文来询问或挑战我的看法,我一般都不做自我辩护,而是回到经文本身,一起面对经文,思考问题。这些挑战常带给我在大光中被提升的感受。我称这种读经经历为信心-理解的张力。这个张力存在于在圣灵带领下而不断地心意更新改变的生存状态中,是基督徒跟随基督的动力。
片尾曲:生命河灵粮堂《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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