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明义:我为好莱坞大片做概念设计和特效

佘明义:我为好莱坞大片做概念设计和特效

从小爱画画,却担心“画家活是穷光蛋,死了才赚钱”,改读生物,终于无法忍受研究两条鱼打架,转学艺术。他参与多个场景、角色和特效制作的电影《黑豹》2019年获第91届奧斯卡三项大奖,却失去了参与《水行侠》《蚁人2》《哥斯拉2》的机会,令人郁闷。

图/佘明义

境界》独立出品新视线

口述 | 佘明义

采访 | 杨杨

播音丨子帆

我的祖父是颇有名望的书画家,从小我就认定自己也要学会画画,不知不觉,画画成了我最喜爱的活动之一。无事可做的午后,我常邀请朋友来玩,一人一张A4纸,选一个主题大家一起画。就这么玩着画着,加之亲友的鼓励,我对画画的喜爱更浓厚了。在台湾的大学里教书的父母还专门请人来家中教我画画,那真是段快乐的时光。

祖母受宣教士的影响,成为虔诚的基督徒,常带着父亲出入教会,母亲后来也信了主。我是家里的第三代基督徒,从小教会团契和节日聚会里就少不了我,圣经知识和故事也耳熟能详。但就像一个金庸迷能说出每个角色的武功和招式,自己却不会半点武功,当时信仰于我,算是一种保佑考试通过、比赛得名次的灵丹妙药,是情感上的归属。我听过祂所有的事、知道祂的存在和慈爱,却从来没有真正遇见祂,就像看见某个祖先的名字,明明近在眼前,心底却毫无感觉。

两条不打架的鱼

读中学后,由于课业繁重,团契生活逐渐减少,同学大多看重成绩,画画对我的吸引力也逐渐减弱,甚至经常把“画家活着的时候都是穷光蛋,只有死后才会开始赚钱”这类话挂在嘴边。虽然美术老师鼓励我报考高中美术班,但由于我的思想发生了转变而作罢。

进入高中,我按照父亲的期待读了理科,每天忙着应付各样考试,心里其实一点也不爱读书,不明白为什么要学这些看起来以后根本用不到的知识。老师的解释是,考上大学就可以解脱了,于是我一直期盼考上大学后能摆脱只有读书、考试和互相攀比成绩的生活。考大学时我生物得分最高,被分派去念生物系,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这样的心态进入大学后,日子就开始随波逐流:专业课、做实验,得过且过,没有热情。但每当听见有人转系去了艺术类专业时,我心里都会羡慕忌妒,我知道自己热爱美术,却没有勇气去追逐梦想,只好学阿Q安慰自己:“等以后找工作,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由于生物专业对应的就业机会不多,我傻乎乎地跟着同学去读了生物研究所。直到一天,来自指导教授的一句话彻底改变了我。

当时我所在的实验室主要研究动物行为,藉由测量特定鱼种的打斗,研究其荷尔蒙和未来表现的相关性。说起来很抽象,实际上就是把同样体长、不同经验的鱼做配对,放进打斗缸里对打,记录下各种行为的时间,与过去的经验做一连串的统计分析。

这一天,有一组配对的鱼一直悠哉地游来游去,就是不打架,我录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任何收获。考虑到可能会严重拖累后续进度,我找到了指导教授,希望她网开一面。谁知道教授听到后睁大眼睛震惊地说:“这怎么可能?我跟你去看!”于是我们两人在鱼缸前从下午一点坐到下午五点,最后教授下了一个结论:“它们真的都不打!奇怪,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看着老师眼中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芒,我简直五雷轰顶。我浪费了四个小时的人生在两条IQ(智商)加起来还不到5的鱼身上,这怎么会有趣?虽然我知道拿文凭是迟早的事,但一想到将来要成为一个半吊子的生物研究员,这简直令我崩溃……原来,生物系是属于像教授这样有热诚和兴趣的人待的地方,我并不属于这里。

学业、感情双震荡

虽然大学四年的许多时光我都用来画画了,但毕竟花了五年时间读生物,表现也不差,此时放弃,甘心吗?在我迷茫纠结的时候,感情也出了问题。我和不信主的女朋友交往,“主所爱的,祂必管教”,最终这段任性的感情以被劈腿收场。被重创的我,第一次真正寻求神,并开始以神的眼光了解自己。

我不想再蹉跎下去。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放弃生物专业,并鼓起勇气告诉父亲我想休学去读美术。父亲听了,沉默良久。他是生物化学教授,一直以来都希望家中有儿女继承衣钵。长兄原本也读了生物学的硕士,没成想最后做了宣教士,希望自然落在了我身上。父亲的沉默显出他的为难,但最后他一点没有责怪我,反倒鼓励我,让我感激至今。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彷佛那个爱画画的小男孩一直等待着,终于获得了成全。我休学后,如愿选了一个多媒体的学位,从此踏进电影美术的领域。

经历了学业的转变和感情的中断,决定重新认识神的我,一口气参加了两个查经班,并且委身在教会中。藉由许多属灵长辈的指导,这才发现自己过去对神和圣经的了解都太肤浅了。慢慢的,我的许多坏习惯都被戒断,虽然又有女生主动追求我,我也没有动摇。

正是在这段时间里,我与太太从谈论信仰和见证开始互相认识,一起服事、一起聚会,三年后结婚。有趣的是,后来我才发现,当初感情受挫时曾经短暂去过太太当时所在的小组,可惜她刚好去了外地。后来我转念艺术大学,太太也在那边读书,我们有一样的负担和异象。可见神早已为我预备,如果当初我早点亲近神,或许就不会走这么多冤枉路了。

图/佘明义

参与大片获奥斯卡奖

毕业后,我的事业渐渐有了起色。在香港的电影特效行业工作了一年后,我对仰赖手绘和创意的概念设计兴趣日益浓厚,虽然与做3D和合成不同,我仍然想尝试一下。恰逢台湾举办一个盛大的角色概念设计比赛,我十分心动,便跟神祷告:神啊,我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转行当概念设计师,如果这是祢为我预备的道路,就让我得奖,当作是印证。

整个参赛过程真可谓百转千回。我花了几个礼拜作画,终于在截止日前完成。由于画作尺寸巨大,家里的龟速网络上传了将近五个小时才成功。谁知到了比赛截止的前一天半夜,主办方突然告知由于技术问题,之前上传的全部失败需要重传!考虑到第二天还要回香港,我迅速做了决定,在香港落地后立刻去买手机上网卡,分享网络给笔记本电脑,然后再上传。

然而,预想的再好也抵不住现实的意外。等我备好资料准备上传时,发现大事不妙:忘带电源线了!万般无奈,赶快借来亲戚的计算机应急,谁知又被超级慢的网速拦住。此时距离截止时间只剩下几个小时!我的心情顿时宕到谷底,但为了不让这张画白费,胡乱吃了些东西后,我抓着笔记本冲到外面去找网络。

由于附近环境偏僻,我赶紧打了一辆出租车。人生地不熟,只好跟司机说去一个有网络的地方。谁料想司机好像是清朝出生的老先生,他转头问我:“那是哪里?我不知道。”“就是任何可以用计算机上网的地方。”“我真的不知道是哪里,所以你要我载你去XXX吗?”六神无主的我无奈点头。过了十分钟我一下车,老天,这是什么鬼地方?旁边竟然是高速公路和高架桥。慌张之下我跟着别人乱走,用手机查附近的网咖、图书馆、麦当劳。什么都没有,我整个人快崩溃了,心里边骂脏话边祷告:“上帝求你不要玩我好不好?我现在正需要帮助,你怎么不帮忙?”

就在这当口,突然瞥见天桥上挂着一个布条,上面写着“XX网咖新开张”不会吧,这么神?惊喜不过几分钟,又出现拦路虎,由于技术原因,我必须把文件转移到硬盘里,然后才能接入网咖的计算机上传。可我没带硬盘啊,怎么办?给亲友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我失魂落魄极了,截止时间马上就到了!就在这时,我突然有一个念头,摸摸计算机包,我一摸,天啊,一个1T的硬盘就躺在里面!我赶紧冲回网咖,网速莫名的快,原本需要5小时上传,结果5分钟就搞定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边放空一边觉得不可思议。第二天就是除夕,多数店面早已打烊,深夜的香港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漫步,路边一家破到不行的电器行还未关门,门口的灯光吸引我停下来。我想上帝既然刚刚帮了大忙,不如顺便来这里问问有没有卖电源线。长发披肩的老板嘴里咕哝着“型号好旧”。翻找了几十秒后,老板伸出手来,“刚好有,最后一条。”众多巧合凑到一起,我只能说上帝真的都有预备。比赛最终我获得冠军,于是决定全职做概念设计。

几经辗转,我来到加拿大温哥华继续自己喜欢的工作。不久,我参与了根据漫威漫画改编的电影《黑豹》中多个场景、角色和特效的设计。影片2019年获得了第91届奧斯卡最佳服装设计奖、最佳艺术指导奖和最佳原创音乐奖。虽然我的工作内容和这些奖项没有直接关系,但也很受鼓励。

图/佘明义

突遇电影业的寒冬

2018年年初完成《黑豹》的制作后,听闻接下来有《水行侠》《哥斯拉2》《蚁人2》等大片可以选,我的耳朵都要怀孕了!以这种累积作品的速度,胜过在台湾工作十年。神啊,就交给你带领了,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里!谁知几天后,主管忽然情词迫切地跟我说:“现在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帮忙了!”当下我想都没想,立马答应了。

主管随后娓娓道来。原来公司新接了一部圣诞剧,里面有一些小精灵需要设计、画三视图等。由于整个部门里只有我有在画角色,因此打算暂时安排到我的项目底下。我并不是喜欢这个工作,好歹只是暂时的,主管又诚心诚意,我当然必须情意相挺。但没想到这一做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本来只要画三视图,后来连表情、毛色、衣服、眉毛,甚至瞳孔怎么变化都要设计,而精灵数量也从两只变六只,道具要设计,场景要设计……等其他大片都开工了,我依然无法脱身,公司俨然把我变成了这个项目的核心制作人员, 而且一做就将近一整年。看着其他同事天天很high地做大片,我心里五味杂陈:神啊!不是说好让祢带领的吗,怎么带着带着做起烂片来了?这可是我人生精华的岁月呀!本来之前表现不错,领导对我赞誉有佳,如今却……这不公平!

想到当初对主管的承诺,也本着对项目负责的态度,我硬着头皮一直坚持着。恰逢此时,我和太太开始讨论要不要孩子。身为家中的经济支柱,我倾向于等和公司续约、签证有了着落后再要,但太太提醒我,如果只看环境,那对神还有什么信心可言?人生起伏,没有一个完美的时间点,顺其自然吧!于是我们开始尝试备孕,没想到第一个月就中奖了。

怀孕的喜悦还没好好品尝,紧接着,有史以来温哥华电影业最惨淡的严冬不期而至。彼时,蒙特利尔市政府针对电影特效行业开出了免税40%的优惠政策,大大降低了在当地开特效公司的成本。这意味着在竞标同一电影的特效制作权时能提出更优惠的价格。而好莱坞一年上映的电影也就那么多,因此许多片子纷纷流向蒙特利尔。我们之前所接的《哥斯拉2》《水行侠》等大片就在其中。面对突如其来的冲击,公司不得不开始裁员。一时间人心惶惶,就连去阳台吃个饭,都可能遇到偷着哭的中年老外。

不幸的是,我的合约就在这波裁员潮里临近期满,假若不能续约我就得卷铺盖走人。那段时间,我真是如坐针毡。但奇妙的事发生了——原本不被看好的圣诞剧摇身一变成为公司当时最大的项目,所有制作人员的合约因此都可以延续。哈利路亚!另外考虑到太太预产期将近,我斗胆又去跟公司谈,可否多延几个月以确保孩子顺利出生。很感恩神的预备,部门管理者是一位有两个小孩的爸爸,他体恤我们在国外的生活辛苦,隔天直接帮我多续了8个月。而这个时间长度足够我们申请技术移民了!

更神奇的还在后面,工作期间,我始终坚信“没有权柄不是来自于神的”, “你愿人家怎么待你,就先怎么待人”。因此我会尽心服事上司和客户,尽可能服从来自总监的所有指示。按照神的心意待人,我也因此收获了特效总监的尊重和好感。为了感谢我的辛苦,总监承诺说,等项目上市后帮我加薪——这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在别人挣扎着保住饭碗的时候,我竟然获得了加薪!

图/佘明义

回想当年的经历,在每一个关口我都会拼命祷告,而一切搭配得实在太过巧妙、缺一不可,让人不得不承认神的计划远高过人的计划。我觉得神给人的自由度真的很高,我们可以选择做任何事情,当然事情的结果不尽然都是好的,但只要抓住神,就算是坏事也可以被翻转。

神果然应允人的祈求,后来我如愿加入到大片《MIB黑衣人:全球追缉》的制作群。我和太太都认为,娱乐产业是现代生活不可或缺的一环,许多人的价值观来自于电影或连续剧。我目前正在撰写一部末日题材的小说,灵感来自《启示录》。太太则专注于“新手妈妈”的领域,藉由讨论育儿和母亲的话题,在媒体上发挥影响力。她还打算写连续剧,尝试以女性的视角传递上帝的爱。身为内容生产者,我们都觉得自己有责任向社会传递正确的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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