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在人生最后一份讲稿中,大卫说:“不要惧怕在众人面前显露软弱,因为这是通往神能力的门。”癌症这个致命的软弱带给他极大的释放:除了接受爱并爱神爱人,我们再没有其他事可做。他一生都在“重新发现人”,而不是沉浸在解经和辩论中,却缺乏改变生命的力量。
《境界》独立出品【逝者】
文 | 文道
播音 | 秋菡
眼前这个人的眼神专注地看着你,让你感到你可以被理解、值得被关爱。他对你心里各种隐晦的念头和已经做出来的明显过犯,似乎并不吃惊。或许因为他自己经历过人生的高低起伏吧:这个哈佛大学的游泳队冠军、曾经的存在主义者,接触过色情作品,吸毒到几乎疯掉,成为学运领袖、与警察当面对峙并成功逃脱。
当他被上帝找到的时候,他才发现,以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是个罪人”。最终,他成为著名的神学院教授和圣经咨询辅导权威。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因为事奉日久成为“名人”,而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罪人”。因此他可以一直带着“对上帝子民温柔的爱”来服事。
在与他交往30年的好朋友、基督教机构“看见耶稣”(See Jesus)的执行董事保罗·米勒(Paul Miller)看来,“重新发现人”是他一生的服事主题。
当他深受晚期胰腺癌的病痛折磨时,他说:“我们百分之百、肯定会受苦,基督也百分之百、肯定会迎向我们、安慰我们……你若是属神的人,受苦在基督的手里总会慢慢或迅速地改变你……祂将柔顺你、炼净你、除去你的一切虚荣浮夸……你里面的敌人——那比你身上癌症更致命万倍的心灵癌症——将逐渐死去。”
2019年6月7日,69岁的大卫·鲍力生(David Powlison)牧师,终因胰腺癌于家中离世。正如他生前所分享的:“死已被得胜吞灭。癌症只是仇敌一支在外巡逻的侦察队。你若是基督从死里复活的孩子,它对你就没有最终的权势,你可以毫无畏惧地直视它。”
吸毒的哈佛游泳冠军
大卫的父亲彼得•鲍力生(Peter Powlison)出生于土耳其,毕业于华盛顿大学后在海军陆战队服役。大卫出生于檀香山,当时父母已经搬到夏威夷两年了。妈妈在檀香山的中央联合教会幼儿园当老师,父亲则帮助檀香山的普纳侯学院( Punahou Academy)创建了亚洲历史系。
作为一名大学教师,父亲的经历可谓传奇。父亲在高中和大学时代都是全美的游泳运动员。64岁时,经过4次心脏搭桥手术的他,还在东京举行的世界游泳锦标赛上赢得了5枚金牌,并创造了4项世界纪录。1987年7月10日,在夏威夷大学举行的游泳大师赛上,在创造了另一项世界纪录后,父亲倒地身亡,终年65岁。
三岁的大卫就跟着父亲学会了游泳,他几乎每天都会去家附近的海滩。后来,他反思自己成长的文化:在夏威夷,“我的大多数同学都是美亚混血儿。我父亲教亚洲历史,我们家的客人不是来自南亚就是来自东亚”。或许这些拓宽了大卫对不同文化处境中的人的接纳。
小时候,在一个相当自由的教会里,大卫对基督信仰的理解就是:耶稣是一个很好的人,祂关心那些没有他幸运的人。因此我们也应该做一个好人,关心那些不如我们幸运的人。到了高中阶段,大卫开始对存在主义感兴趣:什么是永恒?这重要吗?我是谁?那会儿的他认为,对于那些拒绝面对残酷现实的人来说,基督教是一种优雅的伪装。
他自己在青春期里第一次面对人生中死亡和堕落的阴暗,除了自己和他人被欺凌,遭遇同学被谋杀、朋友自杀,他还接触到色情作品,亲眼看到别人吸毒自焚。
大卫曾写道:我是一名乘客,在一辆汽车里,一名男子在一条黑暗的乡村道路上行驶时被撞死。我还能看到他的脸——他在最后几秒钟转向我们的车灯。当我们撞到他时,我看到了他无助的眼神。
当大卫的爷爷中风后,大卫坐在爷爷的床边,“祖父在翻找自己的成就、人际关系、抱负和旅行经历。他在寻找一种能保留意义的东西、一种他能坚持的东西、一种他能告诉我在生活中很重要的东西。但是当他说话的时候,他所提到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眼前崩溃了。最后,他所能说的就是生命不仅仅是钱,他所能做的就是崩溃和哭泣”。这一幕给大卫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印象。与爷爷道别后,他坐在医院外的台阶上沮丧地哭了。
1967年,大卫被哈佛大学录取,主修数学和科学,但他很快就转向心理学和社会科学。他成为校游泳队的冠军,这为他在年轻人中间赢得了许多关注。但在内心世界里,事情并不顺利。“无论是学术、体育还是职业,都无法承载身份和意义的重量。亲密关系失败了,吸毒几乎使我发疯。我渐渐意识到自己的自我中心。”然而,他看不到解决的办法。
他转而大量接触文学和艺术。正是通过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和T·S·艾略特的作品,他慢慢意识到基督信仰能够解决生活中的重大问题,尽管他并不想接受基督教的教义。
25岁时,有人找到了我
在动荡的20世纪60年代,大卫对毒品文化、存在主义、反对越南战争、印度教和新纪元运动都感兴趣。他参与激进的学生活动,成为哈佛大学民主社会学生分会的主席。
在他们与波士顿警察的一次冲突中,当警戒线被打破、警察开始追赶学生时,两名警察在一条小巷里把他逼到了墙角。大卫的身体素质帮到了他,他跳过一道高高的栅栏逃走了。
在哈佛,大卫最好的朋友、室友鲍勃·克莱默在20岁的时候成了一名慕道友。他们都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并开始了持续五年的对话和辩论。直到大卫毕业离开学校,在距离哈佛只有5英里的马萨诸塞州贝尔蒙特市的麦克林精神病院(McLean Psychiatric Hospital)的心理健康部门工作。
大卫回忆道:“我很固执,我可以遵循基督信仰的合理逻辑,但是每一个念头都走到了同样的死胡同。我不希望有人来救我,我不希望有人告诉我该做什么。我想过自己的生活,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但是上帝对我的生活有其他的想法。”
1975年8月31日,一个星期天的晚上,也就是他们从哈佛大学毕业四年后,已经成为基督徒的鲍勃以一种出乎意料的、不寻常的坦率口气告诉大卫:我尊重你,但是如果你照这样生活下去,你会毁了自己。
大卫回忆道:“我知道他是对的。圣灵把他的话当作穿甲的炮弹。我对自己的罪、污秽、不信、在基督面前的不蒙悦纳,有了全面而具体的认识。那是一生中令我难忘的时刻,我感到许多罪恶的重压。最令我痛心的两件事,并不在人们普遍认为的十恶不赦的罪行之列:作为一个有存在主义倾向的人,我曾相信,最后拍板的是绝望,而不是快乐;作为一个想主宰自己生活的人,我不相信上帝在耶稣基督里的爱,而是无情地拒绝了祂。我意识到我在这两点上都错了。”
大卫问鲍伯:“我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基督徒?”鲍勃与他分享《以西结书》36章25至27节的应许:“我必用清水洒在你们身上,你们就洁净了。我要洁净你们,使你们脱离一切的污秽,弃掉一切的偶像。我也要赐给你们一个新心,将新灵放在你们里面,又从你们的肉体中除掉石心,赐给你们肉心。我必将我的灵放在你们里面,使你们顺从我的律例,谨守遵行我的典章。”大卫没有“求耶稣进入他的心”,反倒喊着:“主阿,开恩可怜我这个罪人!”
他们分手时已经很晚了,大卫一个人开车回家。坐在车里,他自言自语道:“嗯,真有趣。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个罪人。”
25岁的大卫,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心中充满了喜悦。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我回家了。”他后来写道:好像我的一生都在炎热、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寻找着某个不是上帝的事情,但祂在寻找我,然后发现自己回到了家,发现有人找到了我,有人爱着我。我成了基督徒。”
不要惧怕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软弱
著名事工机构“看见耶稣”的执行董事保罗·米勒,回忆起他刚认识大卫时的情形:三十年前,在宾夕法尼亚州格伦赛德(Glenside)的新生命长老会教堂的走廊上,他看到大卫与一位女士谈话。教会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女人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保罗从他们身边走过,他没有听到大卫说什么,但从大卫侧身倾听的姿势,他看出大卫与这位患病的女士平等地交谈,大卫很关心她。这让保罗意识到,自己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把那位女士放进了一个叫做“精神疾病”的盒子里,让她失去了人性。
而大卫自己一直记得二十五年前,他的牧师给他的提醒,不要把恩赐变成一种身份认同、把事奉变成偶像崇拜。“他向我们提出挑战,让我们做一个思维实验:如果你遭遇了一场车祸,大脑受到了永久性损伤,结果会怎样?你再也不能做你现在喜欢做的事情了。你能满足于在麦当劳工作,进货、倒垃圾、拖地板、打扫浴室吗?牧师的观点是,你的恩赐是上帝为了一个有用的目的借给你的。从目的上讲,事奉是卑微的工作,这意味你要做一个仆人、某人的助手,你要放下你的生命,好让别人的生命变得更好。”
多年来,大卫经常用自己年轻时学到的这个思维实验来检验自己的心态。“如果神借给我的恩赐,现在不再是我的,我还能感受到满足吗?……有一天我将不再能够做我所爱的事情。完成一个想法的能力并不能定义我是谁,这一点非常重要。我是软弱的,而基督却是刚强的。我是逃到祂那里的难民。”他常提醒自己,不要沉浸在解经和神学辩论当中,却对人认识不足,以至于服事缺乏改变生命的力量。
直到晚年,在癌症的试炼中,大卫体会到:“一个危及生命的大软弱也可以成为一种极大的释放——除了接受神和其他人的爱,并且爱神和其他人,你再没有其他事可做了。”
就在离世前两周的2019年5月23日,大卫原本被邀请在自己任教的威斯敏斯特神学院的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然而,由于他的病情已经进入接受临终关怀阶段,他无法出席。他写下了人生的最后一份讲稿,由他人代为宣读。他对这间以体系性的思考、强大的思辨能力著称的学校的毕业生,作出如下恳求:“我对你们最深切的希望是,无论是在你的个人生活中,还是在你对别人的事奉中,你都不要惧怕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软弱,因为这是通往神能力的门。”
他谈到神学院的老前辈伽芬(Richard B. Gaffin )对他的影响:“伽芬教授……谈到圣灵如何在我们的软弱中帮助我们。他强调了一个重点,是我至今都无法忘记的——这里的‘软弱’是单数。经文没有说‘诸多软弱’,好像你的生命中有一个罪行的甲乙丙丁清单,或是苦难A-B-C-D。单数的‘软弱’是对人类状况的全面描述。我们是会朽坏的。我们终究会死。我们在生命中面对各种各样的痛苦。我们也是有罪的,我们的心倾向骄傲、自义、惧怕人,各种的渴望与恐惧围绕着我们。神的怜悯就在这样一种全面的软弱状况中接近我们。”
承认软弱可以帮助人远离骄傲。因此大卫也愿意虚心接受人的批评。他把每一个诋毁他的人都变成自己灵魂的医生。他说:“没有人喜欢被批评。但批评者让我们保持理智,或者,通过我们的反应,证明我们暂时或永久疯狂。……被批评的经历会告诉你,你倾向于做什么?”
保罗·米勒回忆说:“我见过一些成熟的基督徒,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步履维艰,部分原因是他们没有培养出能对自己的生活直言不讳的强大男性朋友。……这在男性中相当薄弱,尤其在基督教领袖中。我把我与大卫之间的友谊看作是一颗珍贵的宝石,是上帝给我最好的礼物之一。……我们经常分享彼此的内心和弱点。向一个好朋友敞开你内心深处的痛苦和罪,让他们爱你本来的样子,给你忠告,为你祈祷,这绝对是一种快乐。”
你仍然会被祂抱到祂的家里
去年,深受晚期癌症之苦的大卫,出版了《上帝在你苦难中的恩典》(God’s Grace in Your Suffering)。他在书中提到,我们对苦难的最初反应常常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现在?
他写道,祂不会从远处提供建议和观点,祂介入你的大患难,祂会帮助你度过难关,并与你一起努力。当你会问主:“你为什么要进入这个邪恶的世界?你为什么要经历失去、软弱、困难、悲伤和死亡?你为什么要为我这么做?”随着这个问题深入人心,你会因耶稣的爱而喜乐,认识到宇宙不再完全围绕着你转。
“如果你的软弱显示了上帝的力量,把我们从所有的错误中拯救出来;如果你诚实的挣扎让其他挣扎者看到如何站起来;如果你的生活成为别人希望的源泉;为什么不是你?当然,你并不想受苦,但是你已经变得像你的救主一样愿意受苦了。……像主一样,你会从你所受的苦难中学会顺服,你会同情别人的软弱,你会温和地对待愚昧和刚愎的人,你会向一个没有信仰的世界展示信仰,向一个没有盼望的世界展示盼望,向一个没有爱的世界展示爱,向一个垂死的世界展示生命。”
对于深受病痛困扰的大卫而言,“苦难能够暴露和摧毁虚假的信仰。……这样的幻灭是一件好事,是一种严厉的怜悯。对虚假的破坏会让人悔改,让人相信上帝,因为祂是真实的。对于那些不相信世上唯一救主的人来说,苦难会让他们预先尝到失去一切美好事物的滋味。苦难压迫不信,它把不信者推向痛苦、绝望、上瘾、更绝望的幻想、更致命的自我满足以及对永恒的反思。失去你活着的目的,当那些财富是虚空的时候,就会带来全面的悔改。”
大卫提醒基督徒要诚实地面对软弱和苦难。当我们沉迷于痛苦或竭力避免痛苦时,上帝就会变得无关紧要,“由于我们内心的扭曲,常常会引发不信和偶像崇拜的不良反应”。但正是在这个软弱的时刻,我们需要上帝的力量进来。我们需要记住上帝的应许——“我与你同在”。
大卫解释道:“这是圣经中最重要的应许,也是我们在过去与受苦者口头交谈时所传达的最重要的应许。……这是罪人和受苦者的唯一希望,这是摩西唯一真正想要的东西,没有它,所谓的应许之地就只是平庸的地产,这也是大卫的生命兴盛的根本原因。”
作为圣经咨询辅导领域的权威,大卫明白只有上帝的真理才能拯救他以及别人。他知道所有的真理都是上帝的真理,任何半真半假的真理都不是真理。圣经辅导并不是对世界观念的模仿,而是基于上帝深不可测的真理。
在“重新发现一个人”的旅程中,大卫总结道:你的人生故事可能包含了很多痛苦和心痛。但最终,在基督里,你的人生故事将被证明是一个喜剧,一个有一个快乐结局的故事。神的恩典在你过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在将来的苦难中做工。祂自己在你死后的未来等着你。就像一只羊羔,即使在最无助的时候,即使在你奄奄一息的时候,你仍然会被祂抱到祂的家里。因此,“你可以在任何苦难中变得勇敢无惧。如果上帝向你保证绝对忠诚,如果坚不可摧的爱能把你带到一个好的结局,那么你就能走一条非常艰难的路。”
是的,大卫·鲍力生此刻已被上帝抱到祂的家中。
(本文参考了《God’s Grace in Your Suffering》以及渴慕神、福音联盟等网络资源,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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