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袭来,妻子离我而去。半夜两点我爬上信号塔,看着大上海灯火通明,却跟我没有关系了。到北京治病,每天父亲带我上街乞讨。我接受不了信主后,并发症却严重到可能残疾。现在我每周透析三次,神怎样使用一个人我们不知道,只要神给我时间,我就预备着前行。
《境界》独立出品【见证】
文| 申增才
我1983年出生在河南农村,父母都是没有文化的农民,上面有两个哥哥,比我大十多岁。因为患有“先天性脊椎裂突出”,小时候就做了切除手术,但手术不够成功,造成了神经性膀胱小便失禁,所以,我常年白天裤子是湿的,夜晚床铺是湿的。好在小学离家只有100米,我勉强上完了小学,但中学比较远还要求住校,没办法就只好辍学了,看见别人上学,自己不能,心里很难受。
从小到大,我都很内向和自卑。我常想到死亡,甚至都没想过能活到老,我绝不能等到父母都不在了,我要在此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一定不能等到连死的能力都没有了的时候。在人生路上,就算我什么都不能掌握,但我一定要掌握自己的死。
我的得意和幸福,来去匆匆
17岁那年,为谋生计,哥哥给我出了一个主意,去学美容美发。没想到这成为我生命中的转折点,也是我自以为“得意和幸福”的开始。
我开始接触社会上的人,才发现原来有很多吸引人的东西,我跟着他们一起混、抽烟、喝酒、赌钱、看黄色录像、嫖娼。因为心灵的空虚和对自己生命的不满,我觉得人生在世就是为了享受。
随着手艺越来越好,到了自己独立开店的时候,我越来越能混了,我的店就像客栈一样,不管我在还是不在,总是人来人往。我买了一辆摩托车,有时候一个月里我都不知道摩托车被谁骑走了。父母已经管不了我了,小时候因为依靠他们,出于惧怕才听他们的,现在我自己有能力了,父母说什么我顶多表面说声“好”。
2003年,我旧病复发导致肾积水,医生告知可能需要换肾和透析。我当时听不懂,从来也没去过城市,总觉得医院会为了多挣钱而吓唬人。等做完手术,我就觉得没事了,药也经常不吃,该怎么混还怎么混,甚至整夜喝酒、赌钱。
随着年龄的增长,周围很多同学、朋友都结婚了,我也渴望结婚,但同时又挺怕的。那时候生意还可以,就有人给我介绍对象。2006年初,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女孩,跟我同行,人挺漂亮的。当时去见面只是碍于朋友面子,但却发现两个人挺聊得来。我就把自己的病情和家里的情况都跟她说了。她说没问题。就这样,我们很快结婚了。婚后,我以为那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刻,有事业、家庭、朋友,我有了人生目标,就是一家人过幸福的生活。
我装修了房子,扩大了店面。但就在开业后一个多星期,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的脚肿了。当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到医院一查——尿毒症,必须透析。我的人生一下子落到绝望的地步,我的那些朋友,平时看上去很哥们意气的,慢慢都离开了,然后一些亲戚也离开了。
十年前,农村人最害怕的事就是借钱,甚至把钱看得比命都重,说什么都可以,就是别提借钱。在这个过程中,我非常痛苦失望,但都还能理解,可是不到几个月之后,我的妻子说要跟我离婚。我不愿意离婚,甚至还吓唬她,但我知道这并不是办法。
如果跳下去,我的生命一分钟就结束了
短短几个月,病情急剧加重。父母希望我做肾移植,也借了钱,他们都愿意给我一个肾。到了省会,医生却说根据我的情况,不能做肾移植,很可能人财两空。这相当于宣告了我的死刑,当时一周至少要透析两次,一次五百块钱,一个月要花好几千块,这在十年前对农村人来说是根本不敢想的。就算把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都借了,有钱人也只能撑三四年,我们家撑一年就不错了。
就在我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接到妻子的电话,她说她要结婚了。这对我打击很大,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她不但没有安慰我,反而离开了。
回家后,整个人好像是没有了灵魂,行尸走肉一样,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但还是想活着,毕竟那时我才23岁。后来,我一个人到上海求医,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满心期待着大医院也许能治我的病,结果也不行。
这个病,该透析了没透析就特别痛苦,水和毒在身体里,心脏就会像吹气球一样慢慢被吹大最后爆炸。夜里睡不着,我就跑到房顶上,当时我借宿在表弟宿舍,25层的楼顶上有一个很高的信号塔。半夜两点我爬上信号塔,看着东方明珠,看着整个大上海灯火通明,但这个世界跟我再没有关系了。我当时就想,如果跳下去,一分钟内我的生命就结束了。
但我没有,一是不甘心,我还不想死;二是害怕,死了之后我会到哪里去呢?
从上海回到老家,父母劝我再去北京看看,一是奔着北京的技术,二是想看看有没有能帮我们的媒体。抱着这样的希望,我又一个人来到北京,也是因为我不愿意死在家里,能在北京结束生命也行,在这之前我要去看看天安门,看看长城。
这样活着比死还难受
但没多久,我父亲就跟来了,他不放心。在北京,一个老乡跟我父亲说,你们家的钱花完了,你儿子就完了。不如去大街上乞讨,写个牌子,把身份证、病历都帖上,或许有人能帮你们,有的话就能多活几天。我父亲居然接受了老乡的建议,我知道他是多么爱面子的人,但为了救我,他竟借了一辆三轮车,推着我上了街。
第一天去,我就觉得丢人,拿着纸牌子捂着脸,低着头,谁都不看。有人给了我们几块钱,我说我情愿死也不愿意再去了。但抵不过父亲和老乡的劝说,我父亲真是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
第二天跑到西单门口,有很多人愿意帮我们。遇到有人给我们十块钱或五块钱,年迈的父亲就跪下来,给他们磕头。看见这一幕,我心如刀绞,悔恨、羞辱、愤怒、心疼、无奈,我无法表达我的心情,我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老天爷不公平,所有人都对不起我。我在心里呼喊,但却不知道向谁喊:谁能救救我,我就给谁做牛做马!谁来拯救我,要么我不活了,因为这比死还难受,这样活着还有任何意义吗?
白天,我父亲站在三轮车旁边,我就坐在三轮车上,闭着眼,根本不看人,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但无论如何,我们乞讨到了每周透析的费用。后来在公主坟乞讨时,也遇见过一些媒体的人,可都没什么用,根本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父亲祷告,我气得撞头
一天下午,有两个年轻人来跟我父亲聊天。其中一位说:“这个父亲不是骗人的,这病是真的,我有三个亲人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他俩一直跟我父亲聊天,也没给钱。我坐着听,一直没睁眼,觉得挺烦的,心想要帮就帮,不帮你们就走人,啰嗦啥呀!
通常有人帮我们,顶多就给几个钱,人马上就走,才不会站在那儿跟你聊天呢。我就想看看这两个人,他们一见我睁开了眼,就给我讲耶稣。我当时的反应就是信耶稣有什么用啊,我现在需要钱,有钱就能救我。但我还是从他们手里接过了那本小书,就是新约圣经。
他们说,想介绍我认识一个也是得了尿毒症、信耶稣之后痊愈的人,说完就给那个人打电话,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人就到了。地铁站里不方便说话,他就约我们去他家附近,请我们吃饭,要跟我们好好聊聊信仰。虽然人生地不熟的,我还是愿意去,觉得这个人跟别人不太一样,他既然愿意跟我聊,我就跟他聊,我还怕什么啊。老乡提醒我别被人骗了,我说,我都这样了谁还骗我啊!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找到他家,但第二天跟着他去了教会,因为正好是主日。我父亲用三轮车推着我到他们家,他又领着我们去教会。路上很远,差不多有几十里地。当时教会很小,客厅20平米左右,挺破的;屋里坐的都是老人,只有个把年轻人。我一进去就想,这是什么教会啊,教会不是很大的教堂吗?这群老头老太太,跟我们家也没什么区别啊。我去也不是因为我相信有上帝,而是他们对我们挺有爱心的,这个吸引了我。
没多久,父亲就信了,而且信得很认真。平时我们照样去大街乞讨,周日父亲就用三轮车推着我去教会。前几个月我没信,还反对父亲信。当时我们在西四环租了一个大概五六平米的小房间,放两张床就满了,父亲每天早晨五点起来跪下祷告,他祷告是出声的,他一祷告我就睡不着,我气得直在床上撞头,我心想哪有什么上帝啊,但是我父亲信得却很执着。
母亲走丢了,我第一次跪下祷告
后来,经历了几件事,使我对信仰开始当真。第一件事很奇妙,但当时只觉得是凑巧。每天我在小三轮车上一待就是十二个小时,一天都不下车,我生着病,一米七多的个子蜷缩在小车上很难受。我就祷告说,上帝如果你是真的,你就给我预备三个星期的透析费,让我休息休息吧!祷告完了就忘了,也没当真。
突然有一天下午,我听见有一个女士到我父亲面前说,给你三千块钱,然后又说感谢上帝,转身就走了。我睁眼去看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三四十岁,是一个姐妹。
第二个事是因为我母亲。教会上午的礼拜结束后,下午有查经,虽然我什么都听不懂,但我就在那儿待着。那天我母亲一个人先回家,当时她来照顾我,父亲回老家了。我下午查完经回来,发现门锁着。我就想,坏了!是不是我妈走错路了!我急坏了,一个农村老太太从来没出过远门,也不认识字,这可怎么办呀!
我第一次跪下来很虔诚地祷告:“主啊,求你保守我妈平安回来,她不认识字。”祷告完了心里就有一种平安:你妈没事,一会就回来了。虽然这样,还是放不下,就打车到处找,也没找着。过了一个小时,她自己回来了。她坐公交车坐过了站,一直坐到了终点。她往回走了四个小时,也没有问人,走的不是原路,全是小路。我问她是怎么找到家的?她说:“我一路向主祷告,求主带我到家。”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我就开始认真地面对信仰。
我的焦点不是福音,而是耶稣给的好处
我觉得我真的信进去了。在教会祷告的时候,我常常流泪祷告,旁边听的人也很感动。慢慢地,我开始学唱诗。那个时候觉得主太好了,我愿意一辈子都跟着你,有点儿彼得的那个劲儿:“就是必须和你同死,也总不能不认你”。
但2011年,我再次出现了尿毒症并发症,这让我的信心几乎“破产”。医生说,我可能会畸形和变矮。透析一辈子我都能忍受,但我已经信耶稣了,神却让我有变残疾的可能,这个我接受不了。于是,我一边祷告一边用最好的药,心想科学加上帝,这个肯定没有问题。但到最后,越用药反而越严重;没有了信心,我的生命黑暗了。
后来做了手术,手术后的一天,我哭着对父亲说,我活不下去了。父亲问我为什么,还说,更何况我们都信主了啊!我说,就是因为信主了,我觉得我现在一点信心都没有了。经济上多困难,身体上多痛苦,我都能活下去,但我现在是没信心了。信耶稣信得我都不知道怎么信了,我的祷告神都没有成就。
但特别感恩的是,在我读经祷告时,神赐我两节经文:“太阳不再作你白昼的光,月亮也不再此发光照耀你。耶和华却要作你永远的光;你神要为你的荣耀。”(赛60:19-20)是的,主啊,我的生命要以信为本,单单仰望耶稣基督。为此,我喜乐了好长一段时间。
虽然如此,我还是走不出来。后来,我参加教会的门徒训练,期间听了两篇讲道,一位牧者讲说神的荣耀,另一位讲十字架。听完之后,我流着泪问自己:“申增才,你有没有真的看见神的荣耀?你有没有单单为着十字架上耶稣为你死这件事本身而感恩、流泪、喜乐?不是为了神今天还让你活着、供应你金钱、给你住处、让人帮助你而感恩,而是为十字架上的耶稣替你死并救你脱离灭亡而感恩?!”
第二天我什么都没做,一边散步,一边流泪默想:一个人如果不为耶稣在十字架上为他死、救他脱离灭亡而感恩,这个人根本就还没信。如果一个人没看见过神的荣耀,他怎么能说这位神是荣耀的呢?面对信仰上的拷问,经历身体的痛苦和罪的挣扎,我觉得活不下去了。
有一天,我从小区出来,正从天桥下来的时候,突然心里面出现两个字:“成了”。心里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当时我就对自己宣告:“哪怕今天你就死了,神在你身上所做的工成了,你的罪被赦免了!地狱不属于你,天国属于你,你是神所宠爱的人。两千年前耶稣在十字架上说‘成了’,今天就成就在你身上了。”从这两个字里,我突然默想到神的荣耀就在十字架上,不在别的地方,我的并发症可能会越来越严重,甚至病死,并不是说我的祷告蒙垂听了神才彰显荣耀,神才是真的,而是十字架上神已经彰显了他远超一切的荣耀!
当时刚好圣诞节,只要是关于耶稣钉十字架的诗歌我就感动得唱不下去。我在神面前有半个月被恩典充满。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在那一天重生的,因为之前我的焦点不是福音,而是耶稣赐给我的好处。
神最终给我们的是复活
有一次我在医院做透析,医生把我的票据弄错了,我的票是在北京花完钱拿回家报的,他给我写错了,这个月我就报不了。好几千块钱呢,我心里挺恼火。突然在听十字架诗歌的时候,我一下醒了,什么是十字架?十字架就是你不断在与耶稣的联合中受苦,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耶稣为你做了什么。
我很清楚地意识到,基督徒在地上不是说要一定比不信的人更幸福,基督徒在地上就是要受苦的。我当时还想,是不是因为我自己一直在过苦日子,就误以为基督徒就是应该在地上受苦?直到我看了路德的十字架神学的时候,引起我里面的共鸣:这是真理,是荣耀神的。
除了十字架,别的地方找不到神;除了十字架,人不能说神是爱,因为神是恨恶罪的。我明白了十字架神学之后,就知道了在与基督的联合当中,一个基督徒有可能会经历更多的失败、痛苦,但是神会藉着这样的人来彰显神的荣耀,显明福音的大能。这也显明了福音的颠覆性,在至卑微当中彰显的是至高的荣耀,在死亡当中显明的是生命,在羞辱当中显明的是神自己的荣耀!
信主后,我的性格有很大的改变。之前我内向、自卑,刚开始学美发的时候,女孩子一来我就被吓跑了,现在走在大街上,不管别人怎样看我,我的生命都是荣耀的,因为我是神的儿子!
现在我每周去医院透析三次,我希望跟在医院里认识的人传福音。在教会,我也有很多服事。我报考了神学进修班,已经被录取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多久,但我知道我的生命怎样被神使用,主权在神。神怎样使用一个人我们不知道,神给我时间,我就预备着前行。
2014年春节,我第一次为主证道,一说话就脸红的我,竟然能在讲台上对着几十个人讲道:“面对十字架不舒服,正常。我们宣讲十字架,并不是因为十字架是神最终给我们的,神最终给我们的是复活。每次仰望十架,就会有复活的能力充满我们,但却不是为着让我们去行神迹、交好运,而是为了使我们向自己死、向基督活,为了让我们背十字架跟从主。
弟兄姐妹们,你们在受苦中吗?如果是,那你要流泪感恩,因为你离神很近很近。苦难是难捱的,但神的恩典却是甜蜜的。我恳求大家,把生命的焦点聚焦在十字架上,我们每一次的信心、舍己、爱心、谦卑、服事都基于对十字架的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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