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都可能和我一样,先填饱一家老小的肚子,然后才有可能开始思考人生。过去十几年来我长期出差,不能和家人在一起,但每次回来,看到家里米袋子鼓着,水缸满满的,柴禾成堆,牛羊成群,孩子们在院子里淘气玩耍弄脏了脸,工资卡上还有一些结余,我都幸福得想感谢上帝。
《境界》独立出品【人在职场】
文 | 邓航
播音 | 麦子
我读了个相信Money Buy All的学位(MBA)多年栖身金融业,房子车子都有了,幸福却依然遥不可及。我们中多数人长大后就成了自己从前讨厌的人,为了成功,保住已有的,冷漠、奸诈、世故、讲黄色笑话,把刻薄当作智慧,对贪财好色的赤裸当作坦诚。
虽然我和许多人一样读了一个相信Money Buy All的学位(MBA),多年栖身金融业,但这篇文章其实属于“标题党”,大家读下去就会发现,我根本没谈资本市场。
股市跌跌涨涨,人心大起大落。我去资本市场看过,那里没有幸福,虽然客观讲那里给很多人带来了财富,而财富也确实会构成幸福的一部分。
大多数人都可能和我一样,先填饱一家老小的肚子,然后才有可能开始思考人生。过去十几年来我长期出差,不能和家人在一起,但每次回来,看到家里米袋子鼓着,水缸满满的,柴禾成堆,牛羊成群,孩子们在院子里淘气玩耍弄脏了脸,工资卡上还有一些结余,我都幸福得想感谢上帝。
如果成功是特指拥有财富权力地位和荣誉的话,那么我想作为读者的你很可能只能跟我一样,成不了马云、巴菲特,所以我想写的是自己如何在平淡的生活中感觉幸福。
我们这些成年人的角色极不光彩
心之安放,找到你失丧的心,把他安放在稳妥的地方,这是幸福的前提。我至今才明白,西游记里那个真假美猴王的故事含义是如此深刻,因为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六耳猕猴,人最难打败的其实是他自己,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天使和一个魔鬼,有时天使支配着你,有时魔鬼支配着你,有时天使和魔鬼在心里打架。
一般来说人总会被社会塑造成它所需要的样子,除非你有足够强大的心灵。在塑造人的行为甚至心灵的力量中,世俗意义上的成败往往是最大的。在世界各族群中,我发现中国人在这个方面特点更为突出,由于历史传统原因,中国人长期以来的权力崇拜已经融入血液甚至成为基因,他们中的大多数关注的不是对错,而是成败,他们尊崇的也不是圣徒,而是英雄,即便是枭雄,千百年来群众也少不了他们的供奉。
我当年坐在商学院课堂里的时候,也渴望成功,出人头地,我也曾多少年如一日的奔波劳苦,耗光所有的理想与激情,房子车子都有了,幸福却依然遥不可及。
直到我读到《圣经-新约-马太福音》里的话,在第6章26节,“不要为生命忧虑吃什么,喝什么,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吗?你想,野地里的百合花怎么长起来。它也不劳苦,也不纺线,然而我告诉你们:就是所罗门极荣华的时候,他所穿戴的还不如这花一朵呢。”
我读到这句话时,就想蹲在地下哭。这话让我差不多、类似于、简直、接近顿悟了,很多东西,比如阳光、空气、干净的水,人人都离不开,但这些其实并不用花费太多,而思考、关爱、怜悯,与那水和空气一样重要,却也同样不用花费,就能让人感觉到踏实、沉稳和喜乐,难道不是吗?
有一首歌叫做《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是写给老师的,可谓情真意切催人泪下,可是现实就像畅销书说的,男人不狠,地位不稳。我们中的多数人长大后,就成了自己从前讨厌的人,为了成功,为了保住已有的果实,冷漠,油滑、奸诈、世故,讲黄色笑话,把刻薄当作智慧,对贪财好色的赤裸当作坦诚。
我改过一句歪诗来形容自己在社会上打滚的这些年,叫做“一片冰心在夜壶”,问题是自己到底是冰心还是夜壶呢?愿望与现实的冲突永远存在,有时我甚至想,如果这世界没有上帝,没有从他而来的公义与良善,那这些大概全是谋生的优点吧,每个人如果不把自己的喉咙变成敞开的坟墓,就换不回一家老小当天的口粮。
我有时参加儿子学校的活动,接触一些小学生,他们聪明,健康,有礼貌,不掩饰自己的疑问与喜恶,而我却悲凉地预见到他们会逐渐融入弯曲悖谬的社会,在历史和新闻的谎言中迷失方向,在残酷的社会格斗中放弃理想,在等级中煎熬,在暴力中冷漠,在谄媚中自保,然后觅到活路,若干年之后成为国家的治理者。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这些成年人的角色极不光彩,因为我们口不对心,言行背离,我们在罪恶面前沉默,不仅低头,而且下跪。我在想当一个人播下的是欺骗、奴役、伤害的种子,即使取得了极大的权力,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又怎能希望收获诚实、自由、幸福的果实呢?
每一具躯体都会衰老,但很多灵魂却从未发育
在过什么样生活的问题上,人一般都要经历三个阶段,第一是过别人以为幸福的生活,第二是过自己以为幸福的生活,第三是过神,或者说按真理的标准以为幸福的生活。可惜有些人永远只停留在第二阶段,更多的人一辈子都生活在别人对自己生活的评判标准里。
人生的改变不是从中百万大奖开始,而是始于懂得一些道理。比如我逐渐接受一种理论,人不能只有理性,没有灵魂,简单讲,理性关乎生死,灵魂关乎是非。现实情况却是每一具躯体都会衰老,但很多灵魂却从未发育,人们大都过于强调理性培育而忽略了灵魂唤醒。太多人的一生就是用理性滋养自己的肉身,却时常冷落遗忘了自己的灵魂。
就理性而言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不把自己处于危险境地,就是孔子说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要跟权力比自己的大的人过不去,比如领导,比如导师等等,干活的时候生怕自己干多了,拿钱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拿少了,这些特征我都归结为理性,但我也认为理性只是本能的一种理论化和社会化,它本身并没有超越本能。如果理性可以简化成趋利避害,那么人和动物只有复杂程度的区别。
过于现实的中国人,在追求幸福时总是过多地盯着物质、技术层面的东西。学术史上有个著名的“李约瑟难题”,英国学者李约瑟在研究中国科技史时发问:“尽管中国古代对人类科技发展做出了很多重要贡献,但为什么科学和工业革命没有在近代的中国发生?”
天主教传教士利玛窦,就是这个绘出了第一幅中文世界地图,上通天文数学,下明地理音律的老兄,在明朝1580年到达澳门,后辗转到达南京,西方之学术思想才开始在中国传播。他不仅是来传教的,还是来传播科学文明的,其之后又有汤若望、南怀仁、郎世宁这样一些学问盖世的大传教士来到中国,才把世界先进文明带入一个封闭的王权社会,他们可能担心人文科学不易打动人心,所以首先带来的是历法、水法、制炮等科学技术。
所以我特别能理解萧公权先生的感慨,他在《中国政治思想史》里说“昔玄奘不辞艰险,西行万里,以求佛经,始能有得。今教士等不劳华人自求,东航万里,贲送欧洲文艺复兴之科学硕果以相遗。无论其用心何在,其所贶(kuàng 赠,赐)诚厚,而中国之机会至佳矣”。萧先生认为中国历代政治思想之转变,直接原因几乎尽为外力刺激,以致他下结论说“一切中国固有之政理治术,均经历史事实证明,不足保民族之自存”,这值得当下热衷于从国学里找幸福的人深思。
没有了恒久,当下有意义吗?
随着年纪增长,我越发开始对质量而不是数量感兴趣,在世的日子都差不多,区别在于分秒之间的质量。我的十块钱和巴菲特的十块钱有同样的增值需求,但我的每一个思想与苏格拉底相比,都显得十分肤浅。
不单哲学家,连我也知道,要追求幸福必须得学习面对死亡。试想一下自己躺在玻璃棺里冰冷不动,亲戚朋友们来了,也不能打个招呼,呼朋引伴的劲头也没了,平时人五人六的,现在光是听一屋子人围着你哭,啥忙也不帮不上,烧几成熟也没人问你了,平时也许还有人挺想见到你,这会儿谁都怕真再见到你了,情何以堪嘛。
说到面对死亡,我以为有两个派别:鸡汤派和信仰派。前者包括各种说法,总归认为死亡就是结束,肉身灭亡就一切扯淡,所以他们主张活在当下,及时行乐。
在所有的心灵鸡汤里,我最想与之说“不服来辩”的就是“活在当下”这句。没有了恒久,当下有意义吗?
当下如白驹之过隙,万世之一瞬,于无边无际的旷宇长宙而言,每个人的一生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又怎样去活在一个当下呢?相信这话的人可能没有想过,意义从来就是一个整体的概念,每一个当下如果不是放在整体中来看,就没有意义,就像散落在天空的繁星,正是因为他们彼此参照,才成就了那么多美丽的星座。
信仰真是人生中最神奇隐秘,却又重要无比的事。我三十二岁那年读到了《圣经》,并发现它对几乎所有伦理问题都给出了终极回答,而其他对人类进程有重大影响的哲学、法律、社会学、逻辑、文学,乃至音乐、绘画、建筑都离不开基督教的启示或碰撞。
但我当时仍然很固执,仍不肯马上相信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上帝,只是在接下来的六年里,几乎在每个星期天上午,我都去沙面基督教堂听人讲那个挂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从中学到的行事为人的道理,超过了我从小学到博士上的所有政治和思想品德课。
这让我相信死亡之后还有世界,死亡只是让我们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人一定要在另一个世界向另一个主权者交账。
尽管现实的挑战与人性的软弱是那么真实,基于信仰的超越却温暖而坚定,帮助我向往并追求一种节制谨慎、踏实喜乐的生活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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