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时,我灵里就上演较量的大戏。一个声音对我说,“你骄傲,逞强,靠自己,才会把神给你的那么健康的一个孩子带成哮喘,自己也变成凄惨的光景。” 另一个声音对我说,这博士考上既然神没拦着,他总得让我把论文写出来吧?”当有任何需要临到时,我开始学习按照神的心意来选择:先照顾好孩子和家,因为这是神在这个时间给我的托付和责任;然后是教会服侍;最后才是我自己和我的论文。
《境界》独立出品【专栏】
文/哪哒芬芳
播音/Starry
生活的每一个时刻我们都在选择。
18岁时,我牵手安静寡言、踏实却学业优秀的他,是选择自信的判断,因为认定男生含情脉脉的关注,太多不真实;
26岁,日文出身的我,放弃公费留日读博走进新东方,为赴美陪读学英文,只是因为选择了婚姻;
27岁,我放弃纽约哥大的录取去加大读博、不惜与纽约就职的丈夫两地分居,因为选择骄傲:我可以证明给人看:自己不是无用的F2(陪读家属),而更丰厚的奖学金,意味着更多被欣赏被认可;
30岁,学生团契里辩论常胜的我,在自己一生中最顺利和最骄傲的日子,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并不配得所拥有的荣耀,而走进教会,接受了洗礼,因为我被感动选择了自知之明和感恩。
31岁,我带着新生女儿,只身赴日作研究,选择的是“学者和母亲都要做一流”的信念。
丈夫哀求我留在纽约读书,和他在一起,我对他说:“我已经为你牺牲过许多次了,现在我需要把握我想要的机会了!” 细想来,唯一一次无法自夸的选择,就是受洗,因为我真的不知道除了神感动我跪下来以外,还可以挖掘出什么闪光的智慧。
经过了大半年东京的看病生活,911后的阵痛,我和女儿在2002年春天,平安回到了美国的家中。受洗两年,我第一次开始了教会生活。然而起初的日子实在不够甜美。女儿因为婴儿期得肺炎,留下轻微哮喘,几乎每周都要生病。
因为在独自照看孩子和论文写作中摸爬滚打,精疲力竭,焦虑不堪;开笔两年却迟迟交不出导师满意的草稿,令曾经以我为荣的导师非常失望。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因为未在加大校园注册,我失去了维持我骄傲的F1身份,变成了H4。
满心怨怒的我,决定拿出自己东大留学时代著名的的“拼命三郎”姿态,把一岁的女儿送进朝九晚六的daycare,开始了日夜兼程的研究和写作。
然而终于在2002年仲夏,身心几乎崩溃的我,被救护车拉进医院,开始了长达4个月的“排除癌症”之旅。11月初手术前的晚上,我面对着婴儿床里熟睡、未满两岁的女儿,呜呜地大哭:“宝贝,如果妈妈明天的手术切片是恶性,你很快就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幸好我的手术切片是良性。然而十天后,我靠着微弱的气息,打通了丈夫的电话求救:那时,我一个人抱着两岁的女儿,从提前放学的daycare回家,徒步走在齐膝的大雪路上。一个小时候后,丈夫赶回来从我手中接下孩子,而我因手术后伤口感染化脓,带着41度高烧又一次被抬上了救护车。
在医院高烧的那7天,我滴水不能进却不停地腹泻黄绿色胆汁。每一天,我忍受着隔壁病床因肺炎被收留的女流浪汉的高声嘻笑怒骂和鼾声,默默地流泪、不住地问我自己,“这是我的选择吗?”
那几日,我也真的不断地问我所信的这一位神:“都说信靠你的人你会祝福。主啊,除了受洗几天就怀的女儿和借她带给丈夫的保守,我信主以来的日子怎么每况愈下?”
神如此奇妙!当一个极为苦毒的灵魂走到尽头时,他开始了在我生命里最美好的作为。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对我说:“如果不是这样,你何时能不再靠自己?”
每当这句话涌现时,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在病床上几乎没有探视、没有陪伴地躺了7天的我,出院时对自己说:“该是重新选择的时候了!”
一边带婴儿,一边写博士论文
在病痛的苦楚里,在我连说话、走路和吃饭都没有力气时,我只能选择相信神!这大概就是“人的尽头是神的开头”。
出院后,我开始间断性读经,偶尔祷告,常常查经,选择性地与肢体交通分享。我得承认,这时的我学乖了。我答应过神,绝不再逞强。
事实上,我没有了逞强的能力。虚弱的我一直苦于身体上留下的一些消化方面的后遗症,单单每天能够从早到晚把一个两岁的孩子送出去、接回来,陪她玩耍,带她读书,烧三顿饭,打扫和洗衣就已经精疲力竭。这使得曾经韧劲十足、善用华罗庚的时间统筹法一心多用、高效做事的我非常有挫败感。
几个月里,每天在孩子上学时,我凭着毅力,坚持写作;同时我也默默承诺神:孩子放学我就下班,这样总可以吧?就这样,我每天一个自然段一个自然段敲着。只是多病的女儿五天里很少上满学,每周总是在公寓拐角的儿科诊所报到一两次。我为每天凭毅力坚持写下的一段段喜悦着,而当这些思绪不关联的文字码在一起不能成章时,我沮丧得泪流满面。
每当这时,我灵里就上演较量的大戏。一个声音对我说,“你骄傲,逞强,靠自己,才会把神给你的那么健康的一个孩子带成哮喘,自己也变成现在的光景。” 另一个声音对我说,“我不是已经为苦难感谢神了吗?我也认错了,我也改变了,不让自己的学业影响到家庭生活和女儿的教养。这博士考上既然神没拦着,他总得让我把论文写出来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对于导师,我心怀怨气。每每他写来催促与不理解的email,我都会带着苦毒向他诉苦,告诉他自己大病之后的软弱,告诉他因为他膝下无子,不了解为人母的辛苦与难处。
丈夫劝我放弃学业,因为他厌烦了我的愁苦和焦虑;而我觉得他自私,一味在意他自己在我重病后所失去的家庭生活的活力、健康与快乐,不在意我的牺牲、付出和感受。与他相爱15年、走进婚姻11年的我,开始怀疑婚姻的安全指数。
关上挑剔的耳朵
然而神一直在那里守望着我。他在怜悯里为开始有些敬畏他的我,预备了转变。
手术三个月后,2003年初春,团契里年少我一岁的Stacie姐妹,给我打来一通电话。这个话不多却声调极为柔美的姑娘,成长于敬虔的教会长老的家庭,在就读康乃尔大学期间加入伊斯兰宣教事工,赴埃及孤儿院全时间服侍了一年。
毕业后,Stacie在长岛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并一直是教会里的司琴。打电话时,她已经辞去律师事务所的工作,成为教会的专职传道人,负责敬拜和儿童事工。Stacie带着她特有的笑声,轻轻地问我是不是愿意加入诗班,因为她听说我会歌唱,又会弹钢琴。
我斩钉截铁的回应说:“什么?就我现在的样子?拖个病孩子,自己半卧床,论文没着落,我哪有精力去诗班?”
神很有幽默感。 2013复活节前夕,丈夫听着“你爱永不变”做了决志祷告,唱着“天国好像宝贝”接受了洗礼!他出生和成长在被占用作教职工宿舍的教堂,在教堂门口徘徊了许多年,竟然信主了。接下的一周,教会里的徐传道讲了一篇改变我一生的道。我记住了他最后一段话:
“你们信主多久了?是不是天天找神要这要那地祷告?他为你死在十字架上,你为他做了点什么?我今天在这里挑战你们:敢不敢跟神说,‘主,我愿意放下我心里看为最重要的事,出来为你做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祝福我!’”
我真的做了这个祷告,因为我已经看不到我自己的路在哪里。丈夫听了没有说什么,安静地等了两天,对我说,“对不起,来到美国让你放下那么多。你买台钢琴,算我送你的母亲节礼物吧。”
出去服侍原本是件兴奋的事,但是我又在一个问题上卡住了。80年代初在少年管弦乐团里拉提琴,那时我非常紧张自己每场音乐会的座次,会为坐了首提而高兴,会为自己被同伴换下而沮丧。我知道教会里的服侍是“只见神不见自己”,很怕自己的得失心会左右情绪。
从没问过Stacie用了什么“计策”,我居然很快放下了这个心结,快乐地走进了诗班。现在,我确信是她双膝跪下的祷告。在最初服侍的日子,我的姐妹每周四下午带着她已经认真预备的指挥谱来到我家,先是和我一道祷告、分享、排练,之后陪我一起烧晚饭,接女儿,给孩子喂饭,一起带女儿去教会排练。
为了让我安心司琴,她将办公室的一角开辟成女儿玩的地方。两岁半的女儿每周四晚,都会一个人在那里安静地过家家,看baby,从八点到十点,从没有闹过场。
一路有Stacie爱心满满地陪伴和带领,我快乐地在主里成长着;当她出嫁时,我从她手中接过了她的工作。跟着她,我学习耐心手把手地教同工学五线谱,学习“关”上自己挑剔的耳朵,接受弟兄姊妹唱串的声部和唱跑的音调,学习默默祷告而不干涉交给同工手里的工作,更学习将称赞不吝惜地说出来。
对声音、和弦和音准极为挑剔的我,看着从小接受出色古典音乐训练的她,做在弟兄姊妹身上的,我无言以对!
作指挥的她对同工们的包容、尊重、鼓励不挑剔、完全信任,看中建造同工远过于事工果效的服侍,使我看见神生命的丰富与美善,让我明白教会中最优秀的领袖不是靠自己的才能和权柄;而是勇于俯首,带着神的爱来造就神的工人,扶助软弱的,宁愿自己让步,宁愿自己没有声音,愿意他人强过自己!
谁能想到,半年之后我们这个不识谱的诗班凭着信心,和世界一流的小提琴家黄滨姐妹一起,开了一场长达两小时的音乐布道会。
就这样,在这样美好的侍奉中,我的生活剧烈翻转着:我开始向神祷告,把教会的敬拜服侍当作一个最重要的工作,每周除了主日和周五查经外,专心拿出至少十个小时来练习和带领诗班排练;把女儿从daycare退出来,重新注册半日制的nursery school;每天论文写作不超过两个小时,孩子放学后专心陪伴她,安排家人的生活起居。
我凭信心这样一路走着,经历搬家、换教会,主里的服侍在我的生活中越来越重要,也从司琴开始拓展到更多方面。当有任何需要临到时,我开始学习按照神的心意来选择:先照顾好孩子和家,因为这是神在这个时间给我的托付和责任;然后是教会服侍;最后才是我自己和我的论文。
放弃企图心
写论文还是每天两小时,还是一天一两个自然段,我散漫地爬着格子。孩子渐渐长大,一转眼四岁半了;论文草稿一张一张打印出来,越积越厚,但距离我计划的写作大纲依旧遥遥无期。夜深人静时,我猛地醒过来,会问自己,“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学位?”
我想要,所以我一直在坚持;然而,我知道它绝不是我的全部。写完论文和拿学位对于我像是修一栋每天都在照着图纸垒砖,却没有预设收工期的房子。可是很奇怪,尽管我很尽心地做,我对于这栋房子的最终结果似乎越来越不在意,像是挑着没有负重的担子,每日快步而行。
论文开笔五年后,2005年初秋的一个清晨,我接到了来自洛杉矶加大导师的电话。他带着令我非常不习惯的腔调告诉我,他再有两个月就要退休了,而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我的学位,要么两月之内,在我的四位指导教授组成的博士资格委员会,通过博士论文。
挂了电话,我愣愣地座了一会儿。出人意料的是,我没有哭。
我想,神那时就真的开始行其妙的事了!
就在第二天清晨,我一位在香港大学做博士后的留日师姐,一年多没有联络,突然从香港打电话来。她问到我的论文,我有些沮丧地将导师的最后通牒转述给她听,也把论文进度告诉了她。
听过之后,师姐大笑,“你该不是要写一部绝代名著吧?你那大纲都写出来的话,大概你拿终身教授职位的论文和书稿都绰绰有余!别愁了,赶紧的,现在有什么就交什么!”
真的吗?我十二章的大纲才凑了五章,零零散散,支离破碎!还有许多在日本收集来的明治日记手稿没有开封条!放下电话,我决定只好背水一战,开始提笔照着现有的草稿框架重新调整,之后开始写结论。
几天后,我把论文的草稿寄到了哥大出版社一位亚洲研究编辑的手中,请她帮助做最后的英文校正和审核。被改好的草稿一节一节地寄回来,我仔细核对修改,堆积成厚厚一大本。
发出论文前,我和我的牧师有一通很长的电话。本来是想请他为我祷告,却发出很多怨言,抱怨自己过去几年从老师那里得到的发难、压力,以及他最后通牒的不近情理。记得牧师为我祷告之后,很严肃地对我说,“愿你带着感恩的心发出这个论文!神一定会祝福!”
我把已经装在大牛皮纸袋里,近千页的四份论文稿放在一边,开始祷告,之后提笔给导师写信。神光照我,让我看到我的教授做在我身上的极大恩典:他出于对于我专业研究水准的信任,向日文出身、托福和GRE成绩平平的我,一次性承诺四年的全额奖学金和暑期旅行研究经费;
他曾经视我为掌中宝,带着我在国际专业学术年会发表论文,请名师加盟点评,介绍前辈,一路如推手般为我保驾护航;他曾经把我约到家中,和他的太太三人坐下来,一字一句纠正我宣读论文中的声调和发音。
我一边写,一边流泪。我对神说:“主,求你赦免!我没有任何权利怨恨老师对我的责备,因为他实在为不配的我做得太多!” 我把这封信放了七天!每一天,我拿出来重新读一遍,把使我不平安的措辞拿掉,就这样重复了7遍!
论文寄出后不到十天,我收到了导师的来信:“真心恭喜你!你出色的论文经四位老师认真评审,一致通过!”
直到今天,我仍然不知道这本200多页的论文如何写成。在我的记忆里,我活在琐碎的教会和家庭服侍里;我对论文完成放弃了企图心,只留下简单的不丢弃,因为它距离我的生活重心越来越远了。
我安静流泪。之后,我给丈夫和牧师拨通电话。听着他们电话那边兴奋雀跃的声音,我格外平静。也许这一天真的来的有些晚?也许我已经失去了对这个学位的热情?也许我受到的震动太大?我知道都不是,因为我的心在这事上已得了自由。
我安静下来,祷告:“谢谢你,天父!你是又真又活的神!你真的很信实。当我顺服你,把自己手里紧抓不放的捆绑放下来,你做了极大的事!”
人生的选择之所以困难是因为我们过于相信自己,将一切握在手中,不肯放手,以至于我们的选择,成为我们的枷锁、偶像与捆绑。
有一首天韵诗歌,叫做“这一条路”,我一直相信这是关于神和我的歌。
“我走过最幸福的路
是跟随的路
让你的手引导生命的每一步
我走过最喜乐的路
是依靠的路
把每一天交给你的心来眷顾
舍己却更加宽阔
放手却更加稳妥
超乎想像精彩丰富
我跟你走的这一条路”
片尾曲:天韵合唱团《这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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